穿越喜马拉雅

王怀林

题记:人类终其一生,不过就是穿越有形和无形“喜马拉雅”的过程。

一

坊间流传,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商业奇才牟其中,除了他的百货换飞机、发射洲际火箭和开发满洲里的传奇行为和计划外,还有一个更大的设想:即在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进入青藏高原,让大西北的荒漠变成良田,一举解决中国的粮食问题……

近日,笔者从成都飞加德满都,不仅从空中俯瞰了喜马拉雅山脉和珠穆朗玛峰,还因考察的水电项目在喜马拉雅南麓,深入现场调研,方知奇才的奇想并不科学。

空中俯瞰喜马拉雅

因为喜马拉雅山无脉,根本就不存在一条连绵不绝的山脊线,且从中发源的河流早已切开此山,在一千多公里的山系沿线,至少有6条深沟贯通南北:它们从西向东分别是:吉隆沟、樟木沟、绒辖沟、陈塘沟、亚东沟和勒布沟,向北是高寒荒芜的褐色高原,向南是绿意盎然的森林平原……

据科学家模拟实验,即使将连接南北的沟谷扩大到几十公里宽,也只是将绿色水汽通道向北多延伸一些距离,欲凭此改变两边的整体气候环境是不可能的,除非将这平均海拔6000米的山系削平……

孔夫子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虽有自谦之意,却给后人开了个不重实践、不尚创新的坏头。这不,如不刨根问底,可能就真的相信炸开喜马拉雅是个好主意了。

由于疫情,笔者已5年多未出过国,到了属“发展中国家”的格鲁吉亚和尼泊尔,由于深入单位正在建设和运营的项目一线,非简单地跑马观花,除了了解更深入,和过去出国时的新奇印象又有不同。

格鲁吉亚地处南高加索的黑海和里海之间,由于前苏联将其作为农业和旅游度假地区规划,几乎没有工业布局,致使经济发展长期落后,2022年人均GDP仅6000多美元,人均月收入不到3000元人民币。

尼泊尔是当今世界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2022年人均GDP只有1037美元,人均月收入人民币不到1000元。

到这两个国家,印象最深的是其基础设施和发展水平的差距。作为来自“基建狂魔”和“第二经济体”的东方大国子民,除了陡增的自豪感外,就是似乎无处不在的商机。

比如格鲁吉亚虽仅几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但路边却有大片的空地,山区居民和道路覆盖也稀少;尼泊尔的基础设施更是“向后穿越40年”,不仅有限的几条航线常因天气取消,事故率高,其公路交通更令人触目惊心——加德满都到第二大城市博卡拉仅两百公里,却常要开车6—8小时(因为道路修了5年似还遥遥无期)。

尼泊尔博卡拉

笔者到单位项目地马楠县,280公里的路程,越野车竟然开了13个小时(感觉比中国当年的“机耕道”还差,起码后者还平一点),这还是旱季,还是常年都在维修的情况下——以至于我们在中国待过几年的尼籍员工向人说起中国路是修好了再投入使用,人家并不相信:什么,难道路不应该是一边修建一边通行?!

再看到“依山就势,自然天成”的尼泊尔某大都市,不仅没有像样的供水系统(生活用水靠打井或买水),城市交通因道路太窄(没有高架)、缺乏硬化(中心城区外多为土路)、缺乏管理(几无红绿灯)而污染严重、拥堵异常……不少中国“基建狂魔”们看后豪气顿生:给我5—10年,还你一个全新的城市!

二

两国的相对落后,除了内陆小国,既不沿边又不靠海的先天劣势,地缘政治夹在几个大国之间,自主选择发展道路充满艰辛。1991年,格鲁吉亚独立,尼泊尔2001年废除君主制,历经多种探索,至今政体还未稳定。格鲁吉亚脱离苏联后一心投奔西方,却被俄罗斯屡屡掣肘,至今近20%国土的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还“被独立”着;尼泊尔废除帝制后先是武装斗争,后走议会道路,三大党派纷争不断,10年曾换了11任总理,出于对现行政体的失望,近年“保皇派”竟然沉渣泛起,开始鼓噪“复辟”帝制……

随处可见的格鲁吉亚城堡与教堂

虽然经济落后导致两国人才流失,号称“近半青壮赴欧洲”(打工),基础设施落后严重制约招商引资和经济发展,但两国都有较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传统(格鲁吉亚有3000年的立国史,尼泊尔是独立建国近两千年且成功阻止英国殖民的国家),经过独立后的冲动、迷茫和努力“试错”,正走向稳健发展。

格鲁吉亚虽身在亚洲,但一直深受欧洲文化影响。经过近些年的博弈,一方面系统对标欧盟标准推进市场化,一方面也认清地缘政治现实,不再盲目挑起与俄罗斯的纷争(前些年全面去苏联和俄罗斯化,悉数销毁了在此出生和从事早期革命活动的斯大林塑像,目前仅在其出生地哥里的博物馆残存两座,见下图)。随着外部环境的缓和(也许是吸取了俄乌战争的教训),国家开始加速发展。2022年GDP增长10%以上,其中外贸增长32%,旅游增长50%以上,可谓“风景这边独好”。尼泊尔也不再在周边两大国之间摇摆,政治局势趋于稳定,相应迎来经济快速发展,2022年经济增速达5.8%。

格鲁吉亚斯大林塑像

两国上下普遍对国家未来充满激情和信心。作为一名投资企业的代表,不仅能很顺利约见到相关部长,还受到两国副总理(首相)的接见。两国营商环境改善迅速,许多方面值得我们学习。比如我们在格鲁吉亚并购的电站,其上级监管部门仅有电监和环保两家,对企业检查也公开透明,不需接待应酬和多方迎检,效率很高,十分省心。格鲁吉亚的清廉指数在170多个国家排名中列55位,在前苏联国家中列前三。

尼泊尔博达哈大佛塔

随着中国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地缘政治博弈日渐加剧,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沿线和发展中国家正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近几年,与两国的贸易额都保持30%以上增长,是格鲁吉亚的第一大出口国,尼泊尔的第二大贸易国。除官方推动外,民间交往正突飞猛进,笔者在飞往格鲁吉亚航班的头等舱,就见到浙江乐清在第比利斯中国城卖鞋子的小老板,看行色,显然是获利甚丰。

两国旅游资源丰富,且相对发达国家性价比高。格鲁吉亚的葡萄酒酿造工艺据说有8000年历史,各地游客到气候舒适的优美山地享受葡萄酒(还很便宜)是个不错的选择;尼泊尔和我国共同拥有喜马拉雅的主要山峰,其观景层次和可进入性得天独厚(在我们项目现场,就可近距离观看两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峰,是世界排名第二的安纳普尔纳徒步旅游线核心区),为欧美国家滑雪和徒步旅游的传统市场,但近年已被中国游客超越。从成都到加德满都空中仅3个小时,时差也只2.15小时,综合费用低于国内。目前,尼方正积极推动中国直航除首都外的博卡拉和蓝毗尼航线,而格鲁吉亚也正积极推动除乌鲁木齐外的其他直飞航线,为此不惜支持其国家航空先行先试。

三

人类终其一生,不过就是穿越有形和无形“喜马拉雅”的过程。我们从儿童到成人、从农村到城市、从个体到家庭到自我实现,无不接受一次次挑战,翻越一座座高山,从而实现自身的成长与进步。

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我国仅用三四代人的时间,实现从农业社会到商业社会,从工业革命到信息革命到人工智能革命的飞跃。然而,历史没有尽头,奋斗没有终点,特别是人类和国家还处在“大争之世”,你追我赶和生存竞争不可避免。

不管是政策对头、时代机遇还是个人奋斗,我国在几十年时间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这毋庸讳言。但在新的科技革命、地缘政治争夺愈加激烈的时代,我们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增强改革动力,在一带一路持续发力,实在是大有可为的。

在格鲁吉亚,虽地处亚洲,由于历史原因,仍处处感受到欧洲文明的影响:教堂林立、生活悠闲,绿草如茵、环境优美,对各处文物的保护(前苏联的除外),对动物的友好(到处悠游的流浪犬俱注射疫苗并挂牌标识),更重要的是法制健全和执法严格。

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

在两国考察,我们都听到近几年中国建设企业在当地举步维艰的信息,除疫情影响和抱怨当地营商环境外,追根溯源,问题主要还在自身:他们普遍将国内低价中标、事后更改的老套路用到国外,不想使用西方法律体系的两国法律却异常刚性,一旦签署便不能随意更改,于是纷纷“败走麦城”。

虽然两国发展水平与我们有差距,但我们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何况我们也面临发展模式的优化,在新的发展阶段也面临各项内部管理制度的“升级”和软件的“更新”。我们深知,城市建筑和基础设施的高大上,与运行和服务效能并不能等同,因为个体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才是发展的最终目的。

格鲁吉亚乡村

由于社会保障机制健全,社会福利较高,加之文化影响,普通人显得更为轻松。就说两地愈来愈多的东方面孔吧,你几乎很快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日本人、韩国人和中国人——后者饱经风霜的面孔固然是时代的印迹,但普遍操劳和焦虑的面容,应该是我们反思和改善的目标。

回到穿越喜马拉雅,当我们想既领略地球第三极北面极致高原的雪山冰川、高山大漠,又深入南麓的热带雨林和森林平原,除了空中俯瞰,期待中尼铁路尽快建成,你还可以从陆路众多的边境口岸、绿色沟谷缓缓而行,这种体验,会更加极致、完整而深刻!

作者简介

王怀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省直(红星)作家协会主席。主编多部历史文化书籍,出版《寻找康巴—来自香格里拉故乡的报告》《西部冲击——一个援藏干部的西藏手记》《打开康巴之门——横断山腹地人文地理》《寻找东女国——从丹巴到泸沽湖的女国文化带》《魅力甘孜》等人文地理专著。作品曾获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四川省旅游宣传一等奖等奖项。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王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