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沈铁梅:川剧不止有“变脸”“吐火”‖薛维睿
沈铁梅
川剧不止有“变脸”“吐火”
薛维睿
戏曲是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继承的是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深厚历史文脉,开拓的是新时代戏曲生生不息的活力与创造力
守正创新的前提是敬畏传统,不能盲目改革,借用古建修缮的说法,需要“修旧如旧”
以川剧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有源源不断的深厚宝藏,保持对传统艺术的敬畏,拓宽戏曲舞台的边界,是川剧持续走向全国和世界舞台的力量和源泉
艺术不能降低标准,希望能在严格的管理、院团的培养、舞台的历练中“出戏出人才”
绿瓦红墙,郁郁葱葱。初夏时节,背靠重庆照母山,重庆市川剧艺术中心古色古香,中式庭院一步一景,露天剧场人头攒动,锣鼓敲响,生旦净丑粉墨登场。
从重庆渝中到渝北,始建于1951年的重庆市川剧院,名家荟萃,艺术沉淀丰厚。从艺40余年,沈铁梅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从排练室到戏台子,她带领团队创作了一系列经典剧目,塑造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舞台形象,在川剧声腔和表演上创新突破,将川剧带进世界艺术殿堂,开创了用西洋交响乐伴奏川剧传统戏的先河。
既是传统川剧艺术的继承者,也是现代川剧艺术的开拓者,在沈铁梅看来,戏曲是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继承的是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深厚历史文脉,开拓的是新时代戏曲生生不息的活力与创造力。
川观新闻记者采访沈铁梅
“人活腔中”的磨戏之道
对于沈铁梅来说,学习戏曲更像是一种必然。父亲沈福存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母亲许道美是川剧名旦,出身梨园世家,在浓厚的戏曲氛围中熏陶长大,沈铁梅两三岁便能跟着父亲哼唱《红灯记》。
作为沈铁梅的领路人,沈福存在京剧艺术领域卓有建树,他不甘于对前人表演的复制,通过对人物的独到理解,在戏缝里挖掘人物,精准调控唱腔、表演的节奏,创造性运用人物心理外化表现手段,通过对“观与演”的不断思考、探索发展,形成了独具风格和特点的沈氏“三出半”——《玉堂春》《凤还巢》《王宝钏》和《春秋配·拾柴》,总结出“沈氏观演心理学”,其创作的唱腔入选《京剧著名唱腔选》。跟着父亲学戏,容不得一丝怠慢。上小学时的沈铁梅,每天放学回家要先学戏,唱不好不准吃饭。父亲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就知道是要唱大唱小,应当如何运腔。每次上台演出,看到台下父亲的脸色好,说明演得还可以,要是冷着脸,回家就会挨一通训。原本顺理成章学习京剧,命运却把她推上了川剧舞台。
沈铁梅中学毕业报考戏校时,正逢当时戏校不招收京剧专业,无奈之下,她决定转考川剧。从没学过川剧的沈铁梅临时抱佛脚,跟着母亲突击学了一段川剧《双拜月》,顺利考入了四川省川剧学校。
重庆川剧博物馆(受访者供图)
一开始,她并不喜欢川剧。从小看父亲表演,京剧圆润的声腔、优雅的程式、华丽的戏服吸引着她。父亲告诉她,既然学了川剧,就要安下心来,不能再唱京剧了,容易唱“串味儿”。有时不小心哼几句京剧,父亲一个眼神向她瞟来,她就立马收了声。1987年,沈铁梅正式拜川剧名家竞华为师。作为既能编曲又能作曲的川剧名家,竞华尤善以唱腔塑人,沈铁梅仍然记得,在传授她川剧《三祭江》时,师父将“刘关张”分别比喻为工笔画、行书和狂草,让她得以精准领悟剧中的人物特性和情绪递进。在学习中,沈铁梅日渐感受到川剧的博大精深。川剧融南北方文化于一体,包容性强、雅俗共赏、人物刻画细腻,是中国戏曲里别具一格的存在。
这种剧种之间的碰撞和交融,在她心里埋下了川剧革新的种子。多年以后,沈铁梅被称为“川剧女皇”,她的声腔艺术兼收并蓄、创新发展,以“腔中有人,人活腔中”的声腔神韵,实现了川剧声腔的重大突破。
“我是站在巨人的肩上成长起来的。”对于这些评价,沈铁梅说,“父亲和老师都是忠实于传统而又不满足于传统的革新者,如果不是他们的言传身教以及对我无所保留的付出,就没有《金子》《李亚仙》《江姐》等一系列剧目的成功。”
在不改变川剧唱法的同时,沈铁梅融合了京剧、昆腔的唱法,甚至流行歌手的技巧。“天上玉盘明如镜,单照世间别离人。”采访中,沈铁梅唱起川剧《李亚仙》中的唱词,融入了梅兰芳“吊鹅蛋”式唱法,唱腔灵巧华丽,充满欲断不断的意蕴,使声腔层次丰富,也更符合人物情感。
在沈铁梅看来,这种创新并非有意“标新立异”,而是在磨戏中自然产生的。
“从小,父亲三句话不离戏,几乎随时都在琢磨戏。”沈铁梅说,父亲给自己取名“爱京川”,一生都扑在京剧和川剧上,这种对戏的痴迷和执着影响着她,“在戏缝里找戏”成为一种日常,总是会想某句唱腔、某个动作能不能找到更巧妙的表达方式。在这种一字一句地琢磨中,沈铁梅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唱腔风格。
三度“摘梅”的戏曲实践
“论艺术成就我比不上我父亲,我只是赶上了好时代。”沈铁梅说。自1982年四川提出“振兴川剧”以来,川剧在抢救、继承、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激起一池春水。伴随着川剧振兴的脚步,沈铁梅精品佳作频出,在川剧传承创新之路上不断探索。
1989年,凭借川剧《三祭江》《阖宫欢庆》《凤仪亭》,沈铁梅捧回第一朵“梅花”;2000年,改编自曹禺名剧《原野》的川剧现代戏《金子》,让沈铁梅二度获“梅”;2011年,继承川剧传统和兼顾现代审美的《李亚仙》,让沈铁梅“梅开三度”。
川剧现代戏《金子》,让沈铁梅二度获“梅”。
沈铁梅的川剧作品,被看作是“跳出川剧看川剧”,在坚守传统的同时锐意创新,符合当代观众的审美取向。在沈铁梅看来,她是改革中的“保守派”,守正创新的前提是敬畏传统,不能盲目改革,借用古建修缮的说法,需要“修旧如旧”,不能脱离戏曲艺术的基本特征和美学规律,要在遵循传统的基础上,丰富戏曲的艺术内涵和表现形式。梅兰芳所说“移步而不换形”,正是这样的道理。
著名学者王国维提出:“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沈铁梅认为,戏曲歌舞演故事的本质不能淡化,尤其是《金子》这样的新编现代戏,脱离传统戏曲服装、程式等,把握不好就成了话剧或者歌剧。
如何找到中国戏曲现代戏的创作方式?沈铁梅将川剧《金子》的创排称为“实验”,是一次对现代戏“戏曲化”的探索。现代戏的舞台没有水袖,那就用手绢形成戏曲节奏;传统的川剧唱腔大都以高腔为主,她就创新运用低腔和下行腔的唱法,在浅吟低唱中展现金子内心的矛盾与哀愁。“虽然是现代戏,但没有丢失传统戏魂,传统就像溶于水里的盐,看不见,但水中自有它的韵味。”同样,《金子》加入了变脸、藏刀、踢袍等川剧绝活。绝活并非为了炫技,而是真正融入戏里,剧中仇恨是“变脸”的根源,酒醉是“变脸”的动因;藏刀也恰如其分融入人物心理,在两个人物的矛盾中自然产生。让技巧服务于剧情和人物,川剧绝活才有生命力。
著名戏剧理论家郭汉城曾说,《金子》证明了戏曲艺术是一种有生命的艺术,并没有凝固、僵化。同时证明了传统戏曲的程式不是一种累赘、不是包袱,而是民族戏曲宝贵的创作财富。
沈铁梅(右二)在《金子》中饰金子(受访者供图)
沈铁梅也是在这样的实践中,进一步理解了戏曲之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想用水袖,觉得水袖多余,不少戏曲程式也被她看作是枷锁。在一次次的舞台摸索中,她逐渐理解了程式从何而来,也渐渐对技巧使用得心应手。
“我是逐步感觉到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的,戏曲艺术的程式源于前人对生活形态的高度提炼。”沈铁梅说,学戏是从临摹到创造的过程,只有真正理解,创新才能开始。
让原汁原味的川剧走出去
三度斩获中国戏剧梅花奖,沈铁梅始终在想,川剧获得了国内观众的喜爱,得到专家同行的赞誉,当我们走上世界的舞台,还能得到认可吗?
2004年,与著名作曲家郭文景合作,沈铁梅带着川剧与西方交响乐融合的《凤仪亭》亮相荷兰,琵琶、笛子、二胡等传统民乐悠扬响起,与西方弦乐共同营造出神秘而深邃的氛围。沈铁梅身着刺绣中式晚礼服,以一曲长达8分钟的川剧清唱惊艳阿姆斯特丹。
《凤仪亭》的演出,让沈铁梅成为将川剧声腔带入西方音乐殿堂的第一人,开创了用西洋交响乐伴奏川剧传统戏的先河。此后,海外演出邀请不断,沈铁梅陆续将更多川剧带到德国、美国、英国、比利时等国家,所到之处人气爆满、好评如潮。
最初,参与中西融合的《凤仪亭》,沈铁梅称自己夹带“私心”,“我想到世界音乐殿堂亮一嗓子,带着川剧去试试水。不管是跨界还是混搭,我想实现的是让川剧走出去的梦想,将原汁原味、完完整整的川剧带到国际舞台上。”在她看来,川剧是“唱念做打”的综合艺术,包含虚实相生、遗形写意的美学传统,只有完整全面地呈现,才能让观众真正走进中国传统文化。
2012年,沈铁梅携新歌剧《凤仪亭》,首次登上美国纽约林肯中心艺术节的舞台。2019年,她又在荷兰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闭幕式演出传统川剧《凤仪亭》。这场演出对于沈铁梅来说意义重大——时隔15年,从跨界融合到新歌剧,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带着传统川剧折子戏亮相舞台。“绕了一圈,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梦。”
墙外开花,墙内也迎来了戏曲热。作为地方剧种,川剧展现出创新意识,加快走向全国舞台的步伐,也吸引了更多年轻观众。
沈铁梅(左三)在《江姐》中饰江姐(受访者供图)
2022年,川剧成为第十七届文华奖颁奖典礼的大赢家,川剧《草鞋县令》和川剧《江姐》,在全国15部获奖作品中占两席,同获文华大奖。这是四川自川剧《易胆大》后时隔15年、重庆自川剧《金子》后时隔22年再次得奖。
《江姐》是沈铁梅第二次获得文华大奖,也是她戏曲传承创新的再次尝试。将《红岩》中江姐的故事搬上川剧舞台,通过传统题材的再创作,在保有川剧程式特点的基础上创新,打造符合当下文化价值和精神价值的戏曲舞台。
江姐绣红旗的场景是剧中一大亮点。传统演绎方式是将红旗拿在手中绣五角星,川剧《江姐》将整个舞台化作一面红旗,5个演员通过舞蹈编绣,让手中的黄色绸带变化为一颗五角星,立体呈现于舞台上。每每演出至此,台下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更加写意的表达,这是戏曲教给我们的逻辑和美学观。”沈铁梅说,以川剧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有源源不断的深厚宝藏,保持对传统艺术的敬畏,拓宽戏曲舞台的边界,是川剧持续走向全国和世界舞台的力量和源泉。
对话
戏曲的门槛就是剧场的大门
传统文化走出去应有升级版
记者:近年来,“跨界”“破圈”是戏曲界的热点词。您很早就在做跨界融合的尝试,从您的经验出发,如何看待当下戏曲传播新现象?戏曲如何进一步吸引年轻观众?
沈铁梅:以这些方式传播推广戏曲不失为一条路子。如同我最初带着跨界融合的川剧走向海外,并非希望一个人走出去,也不想通过声腔征服世界,而是呈现中华传统文化艺术魅力和中国戏曲审美取向。我想,一切跨界的目的,就是要引领不了解这门艺术的人走进剧场,让他们发现,戏曲艺术还真有魅力。
现在大家都很重视传统文化,年轻人也更加愿意走进剧场,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拿什么作品给人家看。戏曲的门槛就是剧场的大门,一旦观众进了这道门,剩下的就要交给舞台了。如何呈现剧种魅力,用艺术吸引、感染观众,考验的是戏曲人的本领和能力,如果将观众“引流”到剧场,却没能将他们留下来,那是我们的失责。所以,我常常说,“只要你给我阳光,我一定灿烂”,做好准备、抓住机会,珍惜每次舞台上的机会。
“出人出戏出观众”,两条路都要走好,一条是传播推广的路,一条是戏曲人专业的路,需要同时走。
记者:在推动戏曲走出去方面,您有哪些经验和感受?作为地方剧种,还有哪些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途径?
沈铁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川剧走出去有过误区,到外面总是表演“变脸”“吐火”。川剧有丰富完整的美学体系,为何总要“肢解”才走出去?我不愿意这样做,我过去也常呼吁,传统文化走出去应有升级版。
2016年,我带着川剧传统文戏《李亚仙》到匈牙利演出,我告诉匈牙利国家艺术剧院总监,我想演中国才子佳人的故事,对方欣然接受,并说他们不要字幕,只需要故事概况。
演出前我还在担心,这样的传统文戏,没有字幕他们能懂吗?结果,那场演出效果出乎意料,演出结束后全场起立,掌声经久不息,很多观众向我们表达他们的喜爱,你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对中国文化的热情。而且,在交流中,我发现他们看懂了剧情,还能领会其中幽默调侃的地方。
后来那位总监告诉我,他们不用字幕,是因为字幕会让观众分心,没办法集中精神欣赏舞台表演。他的回答让我很震动,因为我们在国内演出,也会担心观众不懂四川方言。他还说,这场演出备受欢迎,中国艺术的魅力让他们感到振奋。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了,“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中华传统文化本就魅力无穷,我们需要建立文化自信,放轻松去展示戏曲魅力,不要害怕别人不接受、不喜欢,川剧绝活固然非常惊艳,但戏曲文戏饱含中国美学精神,更具文化内涵。同时,城市艺术氛围和观演习惯也需要培育,当看戏成为习惯、融入生活,更有利于地方剧种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戏曲发展没有捷径可走
记者: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川剧方面您认为可以做哪些探索?
沈铁梅:在我看来,对于川剧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需要在遵循中国戏曲美学传统的同时,通过创造性转化用传统表演程式和声腔创新,探索传统川剧在当代的审美表达之路,赋予传统川剧在现代背景下新的生命和意义。
创新并非抛弃一切,该坚持的地方一定要坚持,比如戏曲“一桌二椅”的传统理念,以歌舞演故事的基础逻辑等。很多人觉得传统文化很落后,其实中国戏曲现代意识非常强,当今很多前卫艺术手法,戏曲里都有。我们很早就有了“无实物表演”,川剧在舞台上可以巧妙时空转换,步子一跨、锣鼓一敲,人物就到了千里之外,多么写意,多么时尚。
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在保持传统的前提下,还有很多可以探索和思考的地方。举例来说,传统川剧是没有叫好的,常常高腔唱了八九分钟,得不到任何掌声。这是因为高腔尾声时会丢给帮腔接上,没有给观众留下叫好空间,但戏曲讲求剧场效果,观众也有互动表达的需求。我父亲意识到这个问题,通过一些细微的调整,在不改变高腔本身的同时,创造了叫好的机会,这对于川剧声腔是重要的突破。
再如,川剧是南北声腔剧种的汇聚演变,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腔共和”,但其中乐器伴奏的方式并没有完全解决,所以我一直带着团队在研究,希望寻找最契合的乐器,优化弹戏、胡琴的伴奏方式,提升音乐性和剧场效果。
川剧300年的历史,靠一代代人传承至今,艺术的创新发展没有止境,我们还要不断去探索去提高。戏曲发展没有捷径可走,需要川剧人接续前进,通过一点一滴的努力,共同来编织这个美丽的花环。
记者:人才匮乏一直是戏曲发展面临的问题,您作为川剧传承人,对戏曲人才培养有何建议?
沈铁梅:人才是戏曲传承发展的根本,老一辈的川剧人逐渐退出舞台,需要年轻川剧人挑起大梁。在我看来,如今的川剧教育体系还应进一步健全规范,形成更加科学有效的人才培养体系。戏曲“手眼身法步”,个个看功力。除了外形、声音等先天条件,学习戏曲更需要日复一日的勤奋和努力。“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没有十年苦练,练不好戏曲基本功。所以现在来我们剧院的,我基本都要求他们“回炉”,继续扎扎实实系统训练。
对于人才匮乏的问题,我常常感到非常紧迫,平时对大家要求也很严厉。我在一个非常严厉的环境里长大,从小我演戏,父亲和老师在下面看我,每次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也很不高兴,但就是在这种严苛的要求下,我才逐渐有了今天的成绩。从我1979年进学校,到我获得“二度梅”,父亲一次都没表扬过我,到2010年左右,一次我唱《三祭江》,父亲说了句,“的确唱得好”,我当时热泪盈眶。得到父亲的认可,我等了接近40年。
很多人不愿意指出缺点,“你好我好大家好”,马马虎虎过来,出不了好的作品,甚至可能往错误的方向走。我常常比喻,你如果去医院里看病,是希望听真话还是好话?我愿意当说真话的人,所以大家都说我是“X光”,总是在看缺点。每次我去看日常排练,大家见到我会很紧张,我一进排练场,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今天又要重新排。
艺术不能降低标准,希望能在严格的管理、院团的培养、舞台的历练中“出戏出人才”。
川渝携手传承川剧文化
记者:目前,川剧基层院团发展生存空间在缩小,您如何看待基层院团发展现状,有没有可以改善的途径?
沈铁梅:因为各种因素,基层院团存在精品佳作不多、演出市场萎缩、后继乏人等问题。基层院团有自己的功能,特别是承担着在基层传承、传播川剧的重任,基层院团的流失,对川剧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打击。改善这一局面,需要进一步加强对地方戏曲剧目创作和传统戏挖掘整理工作的指导,加大地方戏曲传承发展工作的经费扶持力度,加强地方戏曲创作演出后继人才培养,重视引导和培育地方戏曲演出市场,广泛搭建地方戏曲交流展示平台。
记者: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您一直关注戏曲艺术的保护和传承,在全国两会期间您也曾呼吁建设中国戏曲博物馆,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沈铁梅:中国戏曲文化历史悠久,有丰富的戏曲文物、文献资料、影像资料,尤其是老艺术家的剧目和影像资料保护迫在眉睫。建设中国戏曲博物馆,可以全面展示中国戏曲传统文化,使之成为集参观普及、对外交流、非遗传承等于一体的戏曲“百科全书”,让更多人有机会深入了解戏曲历史,同时也能解决戏曲文物损坏、文献资料流失等一系列问题。
记者: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不断走深走实的背景下,川渝之间的文化交流更加频繁,您认为两地如何在川剧方面加强交流?
沈铁梅:巴蜀文化一脉相承,四川和重庆历来是一家人,两地的川剧风格略有不同,因此也更应当在交流碰撞中共同发展,携手传承川剧文化。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不断走深走实的背景下,两地可以共同推进川剧文化传播推广,联动举办川剧演出、成渝地区川剧人才赛事等。合作打造川剧精品作品,推出具有巴蜀文化特色的创新剧目。两地川剧专家也可以加强交流,举办川剧沙龙、论坛,探讨川剧行业规范、传承发展的具体举措,共同促进川剧的发展。
记者手记
戏曲艺术生命力常在
越剧《新龙门客栈》爆红,手游推出戏曲皮肤深受玩家青睐,戏曲演员走上热门综艺节目舞台……近两年,戏曲热度不减,屡屡接下“泼天的流量”,引起业界内外的广泛讨论。许多人都很关注,戏曲破圈背后有怎样的动因?在这次采访中,我也试图寻找答案。
走进重庆市川剧艺术中心,这座传统中式建筑古意盎然,却处处展现着年轻的生机。大厅里,川剧茶杯、帆布包等周边产品创意十足;剧场里,刚推出的沉浸式城市旅游驻场演出《醉人的川剧》大受欢迎;仿古戏台前,一群小朋友在川剧研学活动上咿呀学戏。
戏曲破圈,也许是源于戏曲人对传统文化与时俱进的探索。这个有着70余年历史的剧院,正在尝试更加贴近年轻人的生存方式。
在采访沈铁梅的很多瞬间,我时常被她对戏曲的热情触动。“戏曲服饰美、声腔美、人物造型和动作姿态无处不美。”“我离不开川剧,川剧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提起戏曲,沈铁梅神采飞扬,对川剧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谈到未来,她表示还有很多事想去做,想要复排传统戏曲,还想创排新编剧目,对于戏曲表演、音乐、剧本也有许多还要付诸实践的想法和思考,创作激情和欲望仍然澎湃。
戏曲破圈,或许是来自戏曲人对传统文化孜孜不倦的热爱。从艺40余年收获了无数掌声和鲜花的戏曲人,仍然没有停止对传统艺术发展的探索。
创新求变,保持热爱,戏曲艺术生命力必然常在。
人物简介
沈铁梅,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重庆市文联主席,重庆市川剧院院长。生于重庆梨园世家,师承川剧大师竞华,曾三次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两次获文华大奖。代表作品有现代川剧《金子》《李亚仙》《凤仪亭》,经典传统剧目《孔雀胆》《玉京寒》《枭雄夫人》《聂小倩》《三祭江》《拷红》《思凡》《阖宫欢庆》等。
来源:四川日报
作者:川观新闻记者 薛维睿
摄影:李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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