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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理学家张栻论修身: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

作者:杨世文 来源:20210322四川日报 发布时间:2021-03-22 10:15:21 浏览次数: 【字体:

本报制图/侯小科

国学新知

两千多年来,儒学塑造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自孔子以来,儒家最重视修身。《大学》中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在儒家看来,一个人如果不重修身,不讲道德,就不能立足于世。孟子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有理性,讲道德。儒家讲修、齐、治、平,先由个人修身出发,然后才能齐家(家庭和睦)、治国、平天下。因此在封建社会,无论贵为天子,还是普通庶民,必须将修身放在首要位置。只有不断完善自我,磨砺德行,才能以德服人,做百姓的表率,人民才能信服,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入选第二批四川历史名人的南宋著名理学家张栻,对于修身问题有许多精彩的论述,值得我们借鉴。

□杨世文

家学渊源 重视修身

●张栻注重自身修养,告诫子侄修身进学、重义轻利。作为与朱熹齐名的理学大师、政治家和教育家,张栻对修身问题特别关注,他非常注重自身修养,同时对兄弟子侄也严格要求

张栻出生于四川绵竹,他的父亲张浚是南宋高宗朝宰相、抗金名臣、民族英雄。张浚身兼将相,集忠孝于一身,虽然有时遭受打击,身处逆境,但仍然始终坚持理想,百折不挠,成为南宋初坚持抗金的一面旗帜。也正是以张浚为代表的抗战派极力主持,南宋政权才得以保全,江淮以南广大地区才免遭女真铁骑的屠戮,华夏文明得以延续。张浚母亲计夫人出身名门,深明大义,使张浚自幼就“视必端,行必正,坐不欹,言不诳”(杨万里语),并立下了报国大志。张浚不仅自己按照儒家礼仪规范修身行事,还把良好的家风传给下一代。他曾经训示子侄:“无益之言勿听,无益之事勿为,无益之文勿观,无益之友勿亲。”张栻从小接受儒家忠孝仁义教育,把父亲的训示作为张氏祖训,以此来告诫子侄,希望子侄们修身进学,重义轻利,要“孝友传家法”,把先祖留下的优良传统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作为与朱熹齐名的理学大师、政治家和教育家,张栻对修身问题特别关注。张栻二十七岁时,因景仰孔子弟子颜渊,辑录其言行而编成《希颜录》上下篇,希望以颜渊为楷模,致知力行,求得孔子之道。他听说五峰先生胡宏在衡山传授二程(程颢、程颐)性理之学,遂去信求教质疑。胡宏对张栻的人品学识十分欣赏,一见知其大器,称赞张栻“其胸中甚正大”,为“天下之英”。张栻非常注重自身修养,同时对兄弟子侄也严格要求。在写给子侄的一首诗中,劝导他们:“愿子进学问,琢磨须自修。”要多读圣贤书,增长见识,不断自我反省,改过迁善,从而克服身上的各种毛病,培养健全的人格。

爱身养心 克己持敬

●张栻的修身思想植根于儒家传统,重视人格培养,强调伦理道德,同时也表现出鲜明的理学色彩,丰富了儒家思想宝库

自孔孟以来,儒家皆倡导德性修养,重视对人的道德品性的培育。孔子提出“仁者,人也”的命题,把人伦道德作为人的本质,因此教育归根结底是培养和塑造人的道德品格。孟子指出,夏、商、周三代的教育,“皆所以明人伦也”,也就是以塑造受教育者的道德人格为重点。但是,在汉代以来的官学教育中,儒家的教育理念并没有真正得到贯彻执行。官学教育事实上变成了特权教育、利禄教育,学校成为名利之场。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在张栻看来归根到底是“不悦儒学,争驰乎功利之末”所致。如何改变这种状况呢?张栻认为其关键是复兴儒学,恢复学校以德育人的功能,使学校真正成为作育人才的神圣殿堂。为此,张栻从实践和理论两个方面着手,恢复儒家的教育传统,传播儒家以德育人的教育理念。张栻长期从事教育活动,先后在岳麓书院、城南书院主讲,具有非常丰富的教学实践经验,不仅培养了大量人才,而且也形成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和修身思想。张栻的修身思想植根于儒家传统,重视人格培养,强调伦理道德,同时也表现出鲜明的理学色彩,丰富了儒家思想宝库。

从张栻的论述看,他的修身方法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爱身。修身是儒学最核心的内容,也是做人之道。欲修身,先要“爱身”。“爱身”并不等于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但是,只有“自爱”,才能“爱人”。儒家重视群体利益,孔子讲“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提高自身修养是为了安人、安百姓,也就是治国平天下的意思。修身的内涵不仅仅指个人修养,还包含有社会理想,有“天下为公”的理念,这也是历代志士仁人的最高追求。张栻也讲先人之忧而忧,后人之乐而乐。爱身不仅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更应该爱惜自己的名誉。儒家讲立德、立言、立功,通过德行、言语、著述或者功勋,在历史上留下美好的名声,后人能够记住、传颂,这也是“爱身”的表现。张栻认为,人生天地之中,为万物之灵,首先应该自爱,提高道德修养,滋养身心。

养心。修身的根本,在于养心。在张栻看来,“心”有两层涵义:一是指认识器官及其认识思维能力;二是指主体自身的道德心理及道德意识。张栻认为,人为万物之灵,具有“虚明知觉之心”,可以通天地万物之理,所以人可以闻道,有认识思维能力和道德意识,“人而闻道,则是不虚为人也”,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特征。人为天生,都有良心,但若不养心,良心则容易丢失。养心必须克己,即克制自己的贪欲。莫险于人欲,莫危于人心。所谓人欲,不是人的正常需求,而是过度的、不合理的私欲。因此要克己穷理,节制私欲,变化气质。

克己。张栻相信人性本善,但是由于气禀的差异,以及外因的诱惑,就会“失其性之正”,使天理受到蒙蔽陷溺,人性的光辉不能显现。张栻讲:“物之感人,其端无穷,人为物诱,欲动乎中,不能反躬,殆灭天理。”必须通过加强自身修养和学习,时刻反省自己,克服气质之偏。克己,即时时省察自己,防止“心过”。张栻告诫学者:“心过尤难防,一萌于中,虽非视听所及,而吾时习之功已断绝矣,察之缓则滋长矣。”“是以君子惧焉,萌于中必觉,觉则痛惩而绝之,如分桐叶然,不可复续。”所谓“心过”,即不符合礼法的邪念。

持敬。君子之学,以“持敬”为本,以“穷理”为要。“诚”为天之道,“敬”为人之本。人要有敬畏之心,敬畏天道,敬畏神明,敬畏祖宗,敬畏一切神圣的事物。要有所恐惧,懂得感恩。正身修己,致知力行,视听言动,不违天理。天下之理,惟实为贵,因此要崇实守悫,孝悌忠信,知止明分。

致知,还须力学。“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致知的结果还应当落实到“力行”上面。孝悌忠信是力行,息养瞬存是力行,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还是力行。知和行是互相启发、互相促进的。要多读圣贤之书,提高自身修养。张栻提出:“学莫强于立志,莫进于善思,而莫害于自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读书学习不只是要学习文化知识,更重要的在于明白做人的道理。读书先要立志,只有志存高远才有求知的动力;要善于思考,才能有所收获。学无止境,不能自我满足,也不能自暴自弃。致知在格物,日常生活之中,凡所遇到、接触到的事事物物,以至于思虑、读书、考古,都是“格物”的功夫,通过对这些事物的认识去致知。致知力行,应当从近处做起,从身边的小事做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样功积力久,自然会有成效。

言行,是反映一个人道德境界高低的重要表征。故《易传》中说:“言行,君子之枢机。”张栻指出,人之立身,言行为大。惟言易出,惟行易怠。闻过以改,闻善以从。谄言溺心,奸言败德。因此,谨言慎行是修身要求。

义利。世界上充满了各种诱惑,如果修身不谨,自律不严,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堕入利窟,误入歧途。怎样才能避免?张栻强调要培养正气:“天下之动,以正而一。正本我有,养之斯吉。”张栻告诫,要明白义利之辨,要先公义而后私利。不动于声色,不动于货财。不要放纵欲望,不要贪图安逸,不要结交非朋,不要从事于奢靡。

人格修养 成才善俗

●张栻修身思想的核心内容,概括为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这是一种人格修养,目的在成才善俗。成才善俗是张栻教育思想的最终目标

张栻有关修身的论述非常丰富。总结起来,其修身思想的核心内容,可以简单概括为三个方面: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

人伦即伦理,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道德规范,它是维持社会和谐有序的基本准则。在张栻看来,“人伦之在天下,不可一日废,废则国随之”。人伦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问题,故孟子所谓“明人伦”,不仅“自唐虞以来,固莫不以是教”,也是当今教育的首要任务与目标。明人伦,首先应当知孝悌。张栻指出“明伦以孝悌为先”,而“孝悌为仁之本”,所以人格的培养,要从“亲亲”开始,家、国、天下密切相关,原为一体。孝悌是万善的基础,人道的出发点,孝悌就像水之源、木之根,在家爱父母、敬兄长,出而将此心扩而充之,通过学校教育,讲明孝悌之义,行孝悌于其乡,可以成才善俗。因此人伦即礼义,人伦叙则礼义兴,礼义兴则天下平。

修身除了要“明人伦”“知礼义”外,还要讲明“义利”(善利)。义利之辩,是儒家的老话头,而在张栻思想中尤其深受重视。孟子说:“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张栻认为:“舜、跖之分,善与利之间而已矣。”就好比道路,善(义)是天下之坦途,而利则是山径之邪曲。如果一个人受物欲蒙蔽,舍康庄大道不走,却去走山间邪曲小径,就是不知什么是善(义),迷失了方向。修身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分辨什么是善(义)。

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实际上是一种人格修养。俗话说:“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因此人格教育从小就要从洒扫、应对、进退这些生活细节上去培养,“以固其肌肤,而束其筋骸”,又通过经典和礼仪教育,“使之诵《诗》、读《书》、讲礼、习乐,以涵泳其情性,而兴发于义理”。如此,通过“师以导之,友以成之”,长期潜移默化,耳濡目染,“所趋日入于善,而自远于利”;“及其久也,其志益立,其知益新,而明夫善之所以为善,则其于毫厘疑似之间,皆有以详辨而谨察之”。通过日积月累的功夫,所见日广,所进日远,良好的人格形成之后,就再也难以改变了。

张栻批评“自学校之教不明,为士者亦习于利而已,故其处己临事,徇于便安,而不知其有非所宜安也,于富贵利达,志夫苟得,而不知其有非所宜得也。”由于学校教育目标不正确,读书人往往以利禄为目标,不明是非,不和人伦,寡廉鲜耻,无所不为,从而丧失了教育的根本宗旨。

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归根结底,在于“成才善俗”。张栻说:“学也者,所以成才而善俗也。”“成才”与“善俗”,正是张栻所希望达到的社会效果。所谓“成才”,就是要使受教育者成为明人伦、知礼义、辨义利的人格健全的人才;“善俗”,就是通过教育,使受教育者在家知孝悌,出门将此心扩充,仁民爱物,使百姓效法,从而使人人都能爱亲敬长,兴仁兴让,社会和谐。可以说“成才善俗”是张栻教育思想的最终目标。张栻希望通过兴办学校,“详其训迪,以夫人伦之教、圣贤之言行熏濡之以渐,由耳目以入其心志”,以圣贤之教训其子弟,率其朋友,形成风尚,“异时人才成就,风俗醇美”,教育的效果必然显现出来。

孔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从先秦开始,儒家就奠定了以人为本的教育宗旨和修身理念,注重培养仁智统一的贤人君子,具有鲜明的人文精神。这种教育传统的最大的特点就是重视德性修养,重视人格培养,重视对社会角色和社会关系的认识,强调个人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在继承传统儒家教育思想和修身理论的基础上,张栻做了新的阐发,对于我们今天仍然具有参考价值。

(作者系四川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来源: 20210322四川日报
终审: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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