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川流域传统婚俗礼仪拾遗

刘期荣

四

周堂，亦称之为拜堂、圆房。这是新娘从娘家迎娶到婆家的当时举行的一种仪式。

次日凌晨，哪怕是路途遥远，还是近在咫尺，迎亲的队伍务必在选定的时辰里准时将新娘迎娶到婆家。倘若知道还有别的迎亲队伍要打一条路走，此时，红爷就要带领迎亲队伍“抢路”——提前出亲，抢在另一队迎亲队伍之前（走），否则就不吉利！虽然因“抢路”而比原定的时辰提前出亲，可进门（把新娘接进婆家）的时刻是丝毫不变的，必须准时！一路上不敲锣打鼓，也不吹吹打打，当与别的迎亲队伍迎面相遇时，新人之间要相互交换小礼物，以示：新（心）调新（心）。当迎亲的队伍即将来到新郎家门口时，要燃放一封鞭炮，以告之新郎家里的人们——新娘已迎娶回来了，做好迎接的准备了吗？在这个时候，新郎的父母敬了香后要退避三舍，窟在厢房内，切忌见到新娘的面。传说，新娘进门之时不得与公公、婆婆打照面，否则往后的日子是不会和睦相处的。

在支客师的张罗下，新郎的父亲敬了神，做完祈祷，在其堂屋的神龛上和神龛下的方桌上各点燃了红香和蜡烛，帮忙的小伙儿在堂屋中央的地面上照旧铺上一床红毡，在门前的空地上，安放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碗（碗里面盛满食盐、茶叶、大米、黄豆等共计5个种类的混合物）、一把砍刀（菜刀）、一对蜡烛、一叠钱纸和三柱香。方桌前早已站立着煞气腾腾的厨师。支客师高声嚷道：

未来远迎，粉盘大人（红爷）、押礼先生以及邻位，不敢表名，主家接客，今日设在茅舍之中，敬请！敬请！

背“毡包”的、送亲的舅子老表等被专门安排的人一一招呼进入家门，分男女安排休息，将挡轿的小舅子打发了（新娘下轿之前，其兄弟或妹妹要加以“阻挡”，意在索取喜“封封”——小礼物）。厨师嘴里念念有辞，烧了钱纸，点燃了香、蜡，然后突然“嘿”的大吼一声，用力抡起砍刀，狠命地平砸在方桌之上，再端起碗来，将碗中之物朝向新娘用力撒去，边撒边厉声吼道：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新人到此，大吉大昌。一张桌儿四角方，樟郎踩马鲁班装，四方镶嵌云牙板，中央竖起一炉香。道香得香，灵保柱香，香插三柱，烟散四方。手拿利剑白如银，弟子送来车马神，娘家车马请转去，婆家车马出来迎。年无忌，月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天煞之天，地煞之地，凶神恶煞，年煞、月煞一齐杀尽！

此时，旁边的人挥刀将一只大红公鸡的脑袋砍掉，狠狠地朝着新娘子扔了过去，厨师继续厉声吼道：

此鸡不是非凡鸡，身穿五色绿毛衣，一不掩天煞，二不掩地煞，端端掩你新人煞！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

有的人也如此这般的言语：

此鸡不是非凡鸡，下了六个蛋孵了6只鸡。大哥放到天中去，取名就叫凤凰鸡；二哥放到坡上去，取名就叫窜草鸡；三哥放到林中去，取名就叫五色绿毛鸡；四哥放到水中去，取名就叫溺水鸡；五哥放到林中去，取名就叫野鸡子；六哥养得家中去，取名就叫叫鸣鸡。你们拿来无使处，弟子拿来掩煞的。一掩天煞归天地；二掩地煞归地府。

突然爆发的那一声和着沉闷的钝击，犹如炸雷骤然响起——震耳欲聋；急促有力的咆哮声嘶力竭，着实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也被点燃，伴娘搀扶着新姑娘向堂屋走去（回车马，源于历史传说：姜子牙姜太公封完了神，长期与之感情不和的妻子马氏生死要求得一个神位，太公无赖，就信口赐封她为车马神。令其头搭盖头，护送新娘出嫁。而当其到达婆家门口之际，太公自己就用“五色”粮食，即盐、茶、米和豆，还有大红公鸡打骂回去，绝不让其跨进婆家家门半步！否则她将与婆家迎亲的车马神打架，使得婆家鸡犬不得安宁，甚至带来人口的不幸）。

“桃之夭夭正相当，七月蒸蒸配凤凰。”“姜太公”的怒吼声还在屋前回荡，门口的司仪又有条不紊地拉开了嗓门：

十七十良

天地开张

新人到此

大吉大昌

东方一朵紫云开

西方一朵祥云来

两朵祥云来相会

迎接新人下轿来

左脚下轿锦鸡叫

右脚下轿凤凰啼

锦鸡叫凤凰啼

夫妻二人永不离

一步一莲花

二步二莲花

三步莲花现

四步到郎家

男出华堂踩四角

女下香车配成双

男排左，女排右（新郎面对神龛，用一个十字步踩踏红毡的四角后退站在红毡的左边，新娘在拌娘的搀扶下站在新郎的左边）

先拜天地

一拜天长地久

二拜地九天长

三拜荣华富贵

四拜金银满堂（窸——窣、窸——窣、窸——窣，和着叫喊声，新郎、新娘转身门外同时四鞠躬）

转拜祖宗（转拜高堂）

一拜皇王致土

二拜父母之恩

三拜夫妻长久

四拜龙凤成双（窸——窣、窸——窣、窸——窣，和着叫喊声，新郎、新娘再转向神龛同时四鞠躬）

夫妻交拜

反手揭盖（头）

盖头本是紫荆纱

江南美女头上搭

新人举手来揭盖

堂中现出牡丹花

一对云烛亮堂堂

喜烛光辉照华堂

鸾凤和鸣百事昌

两边童子进去

夫妻双双引——入——洞——房（窸——窣、窸——窣、窸——窣，和着叫喊声，新郎、新娘同时相互四鞠躬，新郎反手揭去新娘的盖头，迅速奔向新房）

……

“一盆喜果亮堂堂，清早用来撒新房……”就在新郎揭去新娘的盖头、两个少年捧起方桌上的蜡烛奔向洞房的同时，洞房门口又传来“撒喜果”那琅琅的叫喊声（一中年男子或女子，举一小盆子，盆子里装满核桃、花生、糖果等各种被染成红色的干果类实物，嘴里念叨着，将“喜果”任意向洞房内抛撒）：

（我）头撒一把生贵子

二撒一把状元郎

三把四把无处撒

端端打到送亲娘

送亲娘捡起尝

回去生个胖儿郎

喜果上楼梯

娃娃喊爹爹

喜果钻旯旮

娃娃喊妈妈

喜果上床

儿孙满堂

……

在进入洞房时，新郎、新娘都要前去争抢藏在新床中央被盖下面染红了的一个熟鸡蛋，因为谁先抢着，这辈子他（她）就会“站上方”（当家，掌握家庭的决策权）！而青年男女则都拼命去抢床单四角下藏的喜果（用红纸包的核桃、花生和糖果等）和挥撒的喜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闹洞房——有的讨喜烟，有的要喜糖，有的别出心裁地给新郎、新娘出题目，把洞房那狭小的空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掀起婚礼喜庆、热闹的高潮……

欢天喜地闹过一阵之后，一童子（少年）或少女便要给新娘送洗脸水，新娘要给喜“封封”。随后，一对新人还要喝交杯茶，这是对一对新人美好祝福的一种礼仪。一男一女俩孩童，用茶盘各端一杯茶来到洞房，一长辈紧随其后，新人起身迎接，只听长辈吉言道：

一对新人入洞房

郎才女貌正相当

一张桌儿四角方

黑漆椅子摆两旁

青化杯子有一对

牙骨筷子成二双

二人交杯喝一口

不活百岁

也要活到九十九

新人谢茶，还要分别回赠喜“封封”。

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不知不觉已是红日东升，支客师又张罗摆礼了。摆礼就是将新娘的陪奁（根据家庭经济情况，有衣物数件，有火盆、火钳以及一块岗碳，有牲畜，有家用电器等等，凡是家庭必备的器物、食物都有），全部展示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封鞭炮燃放完之后，帮忙的人在堂屋或在庭院内，顺次摆放几张方桌，送亲的女人们就开始在其上面摆放陪奁。在摆放时，要按从头到脚的顺序，还要用两根红纸条将桌子上的陪奁压上。一切就绪，支客师便热情地招呼道：“×府（指新娘家庭）送来了一份薄礼，有请贵府的叔爷老辈子——爷爷、奶奶……，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还有“红白”二案的大厨师以及帮忙的大哥大姐、兄弟姊妹……，都来参观参观！不开亲两家人，开了亲就是一家人！如果有不周不全的地方，敬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方圆！下面有劳押礼先生帮我们报一下礼单。”

“各色上衣成12件……各色鞋垫成120双，红板箱成4口……锁钥成全。”礼单是一小张红纸，折为九折半，押礼先生宣读完礼单后，支客师要安排专人将其完整收回。随后，新郎和自己的舅子将进行交接仪式，也就是说新郎要诚挚的接收并象征性地回赠一定数目的礼金，以示礼节。

待摆礼结束，帮忙的人将礼物搬进家门后，专门请的人（与新娘的生辰八字“相生”的、生的多是儿子且子女多的妇女，而当时要没有身孕）就帮忙理床，将新娘从娘家带来的床上用品给打理好（规矩是新床由婆家准备，而床上用品要由新娘带来。此外，在新娘进入洞房的前夜，要请几个童子帮忙“压床“——睡一夜，待新娘即将到家时，就用一根红线将新床围起来，禁止任何人到床边坐，孕妇就更加忌讳了，这些都是为了一对新人儿孙满堂、幸福美满）。此时，理床的人要边理床铺边言语：

喜洋洋，笑洋洋

主家请我来理床

（我）一步跨进新人房

绫罗绸缎放光芒

理床理床

一对鸳鸯

娘家制罩

婆家制床

娘家制的红罗罩

婆家制的象牙床

象牙床上铺新草（草，指铺板上铺的豌豆草，这是历史以来当地人不可缺少的床上用品，而今正逐步被“席梦思”所代替）

夫妻二人同到老

三幅毯子四扎花

细铺细盖是细纱

一对金钩挂红罗（罩子）

荷包牡丹套海棠（指罩檐子）

鸳鸯枕头是一对

夫妻双双同床睡

……

到此，理床的言辞一般就算结束，但倘若理床者与新娘是平辈，也还会说些幽默风趣的段子。有如：

轻轻巧，巧巧轻

轻轻巧巧上了身（指有了身孕）

四十天后生了病

茶不思饭不吞

公婆问你啥子病

九个月满了（您）要抱孙孙

……

花铺盖是两床

花枕头二尺长

睡了一个扎花姐

还有一个读书郎

扎花姐、读书郎

二人起本

垒尖一床

总而言之，理床和簪花、哭嫁一样，除了基本的相对固定的言辞外，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主题就是娱乐，让人高兴、快乐，一笑了之。

当日，酒席首席入座的是送亲和迎亲的人，此席结束要燃放鞭炮。当安到第三轮时，送亲的人就可以告别还家。此时，新郎和家里的主要亲人要出门相送，也是借此机会认识新结成的一门亲戚。席间，新郎在伴郎的引领下逐一给客人们敬酒，此时不得说话，此为“哑巴酒”，客人也不得与之讨价还价，新郎的兄弟、妹妹也要给客人们敬酒。

在酒席全部进行完毕，所有的客人都招呼入座之后，还要吃“团圆（鸳）饭”。即在堂屋里顺次摆几桌席，此席并非正席，新郎和新娘上座，其余入席者均为“童子军”（未婚青年）。席间，所有的人（包括不能入席的局外人）都可以向新人发问，就桌子上的菜，向一对新人出题目，或任意为题。如一人指着酒杯问：“这是什么？”“是杯子”新郎或新娘一定如是回答，接着话题，又发问道：“你们俩口儿好久就背（杯）子？”指者筷子发问，给菜取名等等。吃“团圆（鸳）饭”时,新娘一般都还非常害羞，埋头含胸，还用手拍捂住眼睛，于是，有少年就将一块糖果从新娘的衣领放入，然后要求新郎伸手取出……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新人，所有题目都为求乐趣，一切只为喜庆，一切都是对这对鸳鸯最美好的祝愿，祝愿其新婚快乐，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未完待续）

前期回顾

【方志四川•民俗】刘期荣 ‖ 小金川流域传统婚俗礼仪拾遗（一）

【方志四川•民俗】刘期荣 ‖ 小金川流域传统婚俗礼仪拾遗（二）

【方志四川•民俗】刘期荣 ‖ 小金川流域传统婚俗礼仪拾遗（三）

作者简介

刘期荣，男、藏族，笔名：草木、老房子·刘，1965年10月生，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人，祖籍四川省乐至县古钦民乡。曾做过教师、公务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民族文化影像艺术协会会员，阿坝州作家协会、阿坝州摄影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都江堰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自1986年开始文艺创作，截至目前，在国家、省、州各级报刊、网络平台发表文艺作品3000余篇（幅）60余万字。出版文集《圣山情结》《格桑花开》。有文学作品被收入《全国精神文明大典》《阿坝文库》等书库；多幅摄影作品在全国或省州各级赛事活动中获奖；主编《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甘孜州丹巴县刘氏族谱》；创作歌曲《温馨家园》《玛嘉沟我的爱恋》《雪山·雪莲》和《四姑娜措圣洁的湖泊》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刘期荣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