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雅江江东片区婚俗

（中）

向七斤

四、结婚（一）

按照“倒酒”时敲定的时间，进入婚礼正式举办的环节。“结婚”仪式是木雅婚俗中程序最多、耗时最长，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接亲的人叫“察吾”（侄儿的角色），一般的婚礼“察吾”只去一人，如果双方协定“察吾”去两人以上，足以说明该婚礼就是大型的了。担任“察吾”角色的人选，必须懂得木雅婚俗的整个程序，要有足够的经验，掌握临场发挥的技巧，更重要的一点，要会说颂词。

接亲时“察吾”要带饺子、肉、奶酪、酥油、茶叶、藏酒等各类食品，同时按照自身条件准备婚马和驮马，要带婚服、外衣、饰品、哈达、父衣、母衣、箭幡、风马、纸币等丰富的物品。其中，箭幡和风马代表“靠山永久”的意思，纸币要在舞场上备用。“察吾”带着众多礼品到对方家时，对方派人前来迎接。到达家中，为其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安顿住下，“察吾”便与送亲的人见面。

送亲的人叫“阿香”（舅舅的角色，指送亲的主要人物），按规矩，两个“阿香”对应一个“察吾”才算礼节到位。担任“阿香”的人，必须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会说浩如烟海的木雅婚俗颂词。

傍晚时分，主人家召集全村群众在家中跳起锅庄。

婚礼仪式开始时锅庄暂停，“阿香”手执马鞭招呼“察吾”们入座，此时座席上已有其他“阿香”和亲朋好友依次就座。“察吾”走到席前，向每位“阿香”和宾客敬献哈达，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些食品。过后，“阿香”请“察吾”们人座，“察吾”们的位置在众人中间稍矮小的藏床上，因为他扮演的角色比较卑微。入座完毕后，“察吾”起身向“阿香”桌前献上一根哈达，“阿香”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侄儿”向“舅舅”行的见面礼，于是便娓娓道来，说起了见面颂词：

哦啦嗦啦！

天呈吉祥晴万里，地现如意逢盛世，

今日良辰吉日里，两家姻缘一线牵，

诸佛菩萨来保佑，祝愿婚礼办圆满，

看见察吾献哈达，阿香有话对你讲，

朝见喇嘛满经论，清规如结系哈达，

哈达飘散结不乱，如此礼仪要做到。

觐见官吏满律论，法规如图石上画，

石裂图纹永不变，如此礼仪要做到。

接见阿香满婚论，婚规如桥连姻缘，

此桥需靠哈达连，如此礼仪要做到。

再说侄儿献哈达，既是难得又稀缺，

先说难得在哪里，又说稀缺何处现，

难得比如四方面，一像印度讲经难，

二像中原讲法难，三像岭国射箭难，

四像藏地跑马难。稀缺又如四方面，

国王虽多缺法王，花儿虽多缺仙花，

生灵虽多缺狮子，海洋虽多缺宝水。

再说哈达多贵重，又从四个方面讲，

天界宝贝五百两，地界宝贝五百两，

中界宝贝五百两，三界宝贝难衡量。

又说这家四相聚，一聚诸佛菩萨们，

二聚座上宾客们，三聚宝瓶装满物，

四聚奶汁多营养，因此需要来道谢，

东家需要福圆满，群众需要看热闹。

又说我等为何大，三句话语赋权利，

比如一生官人大，一天自然阿香大，

今曰有权走三步，就像狮子来一回，

也像孔雀飞一转，因我阿香受人敬。

察吾也因财力旺，今日交流才精彩，

正如山顶不放烟，不知前山与后山，

又如大河不架桥，难分两岸间距离，

如果没有今日语，长辈晚辈难沟通。

“阿香”将这段颂词说完后，“察吾”起身手捧一条洁白的哈达，端上印有八宝图案用酥油花装饰的小碗，盛满美酒敬献给“阿香”。接着，“阿香”说起了关于平安吉祥的“开语”颂词：

哦啦嗦！

说到今日主人家，席桌就像宝瓶摆，

欲将宝瓶开盖来，各方条件需具备。

若要开语第一步，先把哈达献上来，

再端香甜美酒来，丰盛食品摇上来，

金银财物也需要，珍珠玛瑙更需要。

开语还需多步骤，青稞粮食是基础，

虎皮豹皮作边衬，东南西北都需有。

朝东无垢玻璃上，麦堆需像雪山高，

往上再盖虎皮垫，洁白哈达搭上来；

朝南金黄器物上，青稞需像青山高，

往上再盖豹皮垫，黄色哈达搭上来；

朝西红色器物上，藏茶需像滑山高，

往上再盖氆氇毡，红色哈达搭起来；

朝北绿色器物上，盐堆需像森林密，

往上再盖狐皮垫，绿色哈达搭起来；

中间垒砌酥油堆，五彩哈达搭起来，

三界宝物都聚齐，开语步骤算完成。

言毕，“察吾”起身请示“阿香”，可否为“四依止”献上哈达，意为请“阿香”继续说关于“四依止”的颂词：

今日说起四依止，一是护法不动怒，

二是神山不动怒，三是福神不动怒，

四是灶神不动怒，世间依止分四类。

何谓护法不动怒，佛祖授予身语意，

赏心悦目意境美，黄色佛衣五彩幡，

牛马座驾驮金银，佛语法轮依喇嘛，

如此真身献哈达，但愿两家姻缘好。

何谓神山不动怒，桑烟法号风马旗，

阳气从此在人间，檀香柏叶五谷粮，

汇成桑烟飘上空，八宝七物栓风马，

日月星辰耀两家，祝愿金银满库房，

祝愿五谷满粮仓，祝愿六畜满圈舍。

何谓福神不动怒，天王下凡到人间，

手执宝伞胜利幢，星宿千佛皆保佑，

一百零二福樣位，三界宝贝需聚齐，

福经哨嘛来祈祷，福气萦绕喜不散。

何谓灶神不动怒，仙女执幡围成边，

八耳铜锅无裂缝，洁白奶汁满如海，

茶盐酥油呈三色，感念灶神如意宝。

“阿香”说完，“察吾”立即回应“啦嗦、啦嗦”。尔后请示“阿香”可否呈交“八贵”（婚服），征得同意后，返回房间将自己带来的婚礼用品一一呈上，并在每件物品上献上哈达。此时“阿香”又说起婚服收取时的颂词：

今在吉祥大房里，听见察吾提请求，

欲向金瓶席桌前，呈交十三样婚服，

男式十八女十二，准备妥当可呈交。

说到十三样婚服，天界菩萨需欢喜，

地界龙王需欢喜，人间父母亲友们，

更要欢喜乃规矩。说到十三样婚服，

眼花缭乱如彩虹，你等察吾要倾囊，

体现大方不吝啬，要像箭杆一般直，

要像软木一样弯，额头要像镜子亮，

双膝要像按子稳，冬服夏服和常服，

头饰胸饰和腰饰，待我细细道来听，

……

如此，等到“阿香”将涉及婚服、饰品的颂词说完，耗时至少半小时以上。过后，“阿香”将“察吾”召到身边，查收之前订婚时商议的婚服、饰品等东西。如果有缺漏，“察吾”必须献哈达致歉。衣物呈交结束后，参加婚礼的众人开始用餐。

用餐结束后，新人和伴娘（或伴郎）在专门吟唱“央达”（出嫁歌）艺人的歌声中被众人簇拥着缓步来到厅前，“央达”唱词是这样的：

来自欢喜之地，踏上婚姻殿堂，

好似印度法螺，响彻寰宇世间，

法螺未请之时，不知如此悦耳，

高僧吹奏螺声，犹如世间妙音。

孔雀飞来之前，不知如此漂亮，

新娘如此美丽，好似孔雀飞临，

吉祥灶头画符，福禄寿喜相聚，

祥瑞八耳钢锅，象征如意安康，

藏文嘎字为首，文明兴自宫殿，

五彩喀字为辅，清除一切愚障。

新人和伴娘在画有吉祥图案（卦中所示）的座位上就座，桌上摆放箭幡、海螺和礼金盘，这时“阿香”开始主持“桑达”即收礼仪式，说起关于历史、地域、家庭等内容的颂词：

哦啦嗦！

今日良辰吉日到，日月星辰来相聚，

浩瀚宇宙多幻妙，世界之大待我讲。

一是大地怎样成，二是生灵怎样生，

三是佛祖何时临，四是佛教怎样兴，

五是译师恩情深，如此历史比水长，

……

再说雪域高原地，屹立世界扇峰上，

幼童自语六字言，自古就属清静地，

东邻中原发达地，西邻阿拉古文明，

南邻圣地古印度，北邻英雄格萨地。

上分阿里三围地，中分卫藏四部地，

下分多康六岗地，圣地拉萨为中心，

再谈故乡木雅苑，山川河流似珍珠，

天宽地阔似天堂，赞美之词如水长,

……

又说今日婚庆家，房屋吉祥夂吉祥，

祝愿库房装满金，祝愿粮仓装满粮，

祝愿圈舍六畜旺，祝愿家业人丁兴，

……

这段颂词内容广泛、比喻贴切，耗时一小时以上。过后，“阿香”以颂词的形式宣布婚礼上亲朋好友赶的礼金、送的粮食和牲畜等。完毕后，安排一人吹奏法号，一人端起礼盘走在前面，新人伴随专人吟唱的感恩唱腔离开大厅，众人异口同声高呼“哦央可哟”（祝福语）。接着，“阿香”又开始致跳锅庄的颂词：

哦啦嗦！

今日天呈吉祥轮，地似莲花五谷丰，

中间出现五彩虹，无上三宝来保佑，

在这威严席桌前，斗胆礼颂锅庄词。

先说人类诞生史，神猴邂逅罗刹女，

世人从此来繁衍，法王赤松德赞后，

高僧就数博迪萨，后有莲花生大师，

三位合议建桑耶，选址打卦故事多，

庙宇白日来修建，无奈鬼神夜晚拆，

莲师施法拴鬼神，先后经历十二年，

桑耶坛城终完成，为表莲师之功德，

百姓歌舞来庆贺，从此藏地歌舞盛，

……

再说家中这根柱，本来就似金柱子，

今日允许戴柱衣，运气福泽罩众生。

箭杆虽出丛林间，箭羽采自老鹰翅，

工匠手巧两相聚，因缘和合寓意深。

文成公主生汉地，赤尊生在尼泊尔，

有缘成为王妃子，促成婚礼最圆满。

春暖花开春三月，风调雨顺夏三月，

五谷丰登秋三月，洁白无瑕冬三月，

一年四季呈吉祥，如此祝愿最殊胜。

颂词完毕，大厅中央摆上麦袋、茶叶、栓钱的哈达、酒水等物品，藏语叫作“卓达”，邀请本村会跳锅庄的人围成圆圈开始跳舞。锅庄先跳“宗卓”（聚舞），气氛活跃。后半夜改跳“卓卓”（离舞），难舍难分，其他人开怀畅饮，边欣赏边吃东西，伴随锅庄舞悠扬的曲调直至天亮。

锅庄跳到第二天，舞者还在兴头上不肯罢休。因牵涉到出门时间和接亲程序，主人家三次献哈达请求停止，舞者才肯跳结束舞“扎西卓”。

早晨，新人准备出发，“察吾”献哈达请新人更衣换装，随行人员一律盛装打扮，门口婚马备上鞍垫，里外做好出行准备。随后，新人和伴娘在“央达”声中来到厅前。“阿香”位于首座，其他送亲人员依次坐下，新人和伴娘坐中间，“察吾”们坐最后，桌上摆放酥油、人生果等食品。吃罢早餐，“察吾”起身向“阿香”献上哈达，请求“阿香”致新人离开家门的颂词：

时至良辰吉日里，你等察吾提要求，

今日要领贵人走，面临困难定重重，

新人就是心肝宝，难舍难分父母情，

……

“察吾”躬身答应“啦嗦、啦嗦”（是的）。

“阿香”继续说道：

又说这家厅堂内，东方亮窗如狮白，

南方灶头圣火旺，西方碗柜满琳琅，

北方水缸迎祥龙。又说这家父母亲，

父系好像柏树香,母系好像甘露源，

尊贵上流赞美词，献给他们不为过。

再说隔壁邻居们，百忙当中来捧场，

就像宝瓶装满物，感谢之情永不忘，

……

“阿香”说完，“察吾”依次向窗户、灶头、碗柜、水缸和送亲队伍献哈达致谢。紧接着，“察吾”向“阿香”献上哈达，提出启程的请求，并在席桌上放置多条哈达。此时，“察吾”上三楼经堂内，给念“福经”的高僧敬献哈达，并致感谢词。回到厅堂，“察吾”先给父母献哈达，然后给操办婚礼的相关重要人物献哈达致谢。过后，“阿香”召集全体起立面向灶头，致灶神不动怒的颂词，要求新人向自家的灶头磕三个头，起身后德高望重的老长辈为其献哈达送祝福。然后，歌手唱起稍显悲伤的“央达”，新人和伴娘围柱绕场三周，众人低声哭嫁，新人更是哭泣难忍，送亲队伍移步到楼梯口，“阿香”开始说颂词：

说到楼梯多珍贵，好似金银来锻造，

再说大门多气派，左右两扇如金银，

天神地灵来守护，门帐就像五彩幡，

朝内打开迎祥龙，朝外闭上连地宫，

一开就是开佛门，二开就是开法门，

三开就是开婚门，如此祥门不易开，

我等感恩最应当，你等致谢不为过，

……

说完，众人向送亲队伍抛洒麦粒、酒水表示祝福。

门口“婚马”早已打扮一番，“阿香”说起颂词：

宝马神驹奔四方，马垫绣满精美图，

金鞍前面显啊字，金鞍后面显哄字，

啊哄如同日月耀，马蹬银质闪亮光，

马嚼莲花三朵开，缰绳犹如哈达飘，

……

说罢，向马匹拴哈达表示吉祥。

出门后，按照出嫁方向在门口摆放坐垫，桌上摆设箭幡、海螺、酒水、酥油、茶叶、盐巴、麦子等物品，“察吾”向隔壁邻居、亲朋好友献哈达致谢。“阿香”致箭幡颂词：

五彩箭幡摆桌上，寓意福泽不流失，

砍采箭杆故事多，三节杆结赋传说，

一节先归菩萨执，二节再归文殊执，

三节才归父母执，箭头箭身箭末尾，

五彩绸缎来装扮，五重寓意俱附有。

举起箭幡晃四周，兴旺发达来表示，

箭头若是插向地，五谷半登有希望，

箭头若是指向水，风调雨顺有盼头，

今日浓重婚礼上，长寿之人来摆箭，

有福之夂吹海螺，权贵之人绕三圈，

懂礼之人颂祝福，箭幡仪式算完成。

说罢，全体起立，一人将箭幡端起走在前面，其余人将桌上物品端起围绕桌子三圈，边绕边呼“哦央可哟”，过后将东西端进屋内。亲朋好友此时端起送行酒送行，“察吾”献哈达和喜钱致谢。新人和伴娘扶上马准备离开时，挚友们抓住缰绳难舍难分，此时，“察吾”献哈达和喜钱，恳求挚友们放开缰绳准许上路。随即，“阿香”和“察吾”们跨上马背，一位“察吾”要牵着新人的马，众人离开家门踏上送亲的路途。

（未完待续）

前期回顾

【方志四川•民俗】向七斤 ‖ 四川雅江江东片区婚俗（上）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向七斤（四川省雅江县政协）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