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飞虹

余隆海

入夏不久的舟山,天清气朗,气候宜人。从普陀山机场出来,我们乘坐的中巴车,驶上了一座海上大桥。开窗凝视,斜阳西下,浩瀚的东海洋面波光粼粼,偶有海鸟翱翔。这时,我似乎感到海风夹带海水的咸味拂面而来。

导游小魏介绍说,现在驶过的大桥名叫朱家尖跨海大桥,是华东地区第一座特大型跨海大桥,扩建后的新桥,又名观音大桥。现在,舟山跨海大桥成了外地游客人气爆棚的打卡地。气势恢宏的五座大桥,跨越四座岛屿,与西面的宁波相连,永远结束了舟山群岛与大陆隔绝的历史,舟山人也告别了出门必得坐船的历史。

从她满含自豪的话语中,我感受到舟山人对长桥飞渡的希望和憧憬。

舟山2085个岛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长江口南侧杭州湾口两万多平方公里的东海海域上。先秦时期,舟山叫“海中洲”,位置在“甬东”,也就是宁波的东面海中。这里是我国古老的渔场之一。在悠长的历史岁月中,古越先民选择了在这里依海而居,浮海而生,他们在这些被茫茫大海阻隔的群岛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耕海牧渔,繁衍生息。

一直以来,舟山群岛就是泱泱中华一座意义非凡的悬水之门。舟山地处我国东部沿海“黄金海岸”与长江“黄金水道”的交汇处,属南北海运和远东国际航线的要冲,是中国内陆与世界主要港口通航最便捷的起航点之一。

然而,与显赫的地理区位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舟山人出行的尴尬与烦恼。在海岛人看来,船是流动的桥,桥是固定的船。期盼修建连结岛与岛的大桥,尤其是修建连结大陆的跨海大桥,一直是海岛人最大的梦想。

在舟山,有一则广为流传的古老谚语:“石米舟山,斗米舟山,升米舟山。”当地人解释说,从宁波出发坐船,如果顺风顺水的话,带上一升米,途中吃个午饭,当天可到舟山,万一海途不顺,也许得带上一斗米或一石米,才不会饿死途中。视蹈海为畏途,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舟山人的感受尤为深切。

群岛和大陆的隔离状态,自古有之,万年如斯。水天茫茫,海路漫漫,世代的岛民视大海为故土,视孤岛如家乡,却又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海雨天风之中,津渡港口之间,欸乃摇橹,帆影点点,岛民们难免生发冷月孤灯般的自艾自怨。时光流逝,岁月更迭。千百年之后,虽然木船扁舟慢慢进化成了机械大船,但在泱泱大洋之中,航海的速度仍如龟游。再加上夏季的台风,春秋的“风暴”,冬季的大雾,以及不期而遇的各种极端天气,群岛就会秒变“孤岛”。身处孤岛,人有时会面临不少生存困难。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首儿歌,曾唤起不少人对童年儿时的温馨回忆,可是,对身处大海之中的舟山人来说,只要一想起在风雨飘摇的洋面上颠簸出没的往事,便会增添一丝苦涩和沧桑。就像久居重峦叠嶂大山的山民,时刻都在梦想摆脱大山的阻隔,走向更加广阔平坦的世界。同样,世居汪洋大海中小岛的岛民,对桥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向往和期盼,他们时刻都希望跨越波涛汹涌的大海,用桥连通群岛与大陆,用桥像线一样串联起一座座常来常往的岛屿。

海岛人最懂桥的意义。

岛屿在静静地等待,岛民在苦苦地期盼。时光荏苒,天启良机。1999年9月26日,随着舟山跨海大桥第一座——岑港大桥的正式动工,宣告尝尽海路之苦的舟山开始悄然进入大桥时代。我国最大的陆岛连接工程从舟山本岛出发,横跨4个岛,一直通达到宁波市的镇海区,全长约50公里。据说,大桥动工之初,人们也有怀疑和担心,舟山有限的地方财力能否支撑起数百亿级建设资金。但舟山人硬是憋足了劲,咬定建桥不放松,在多方支持下,历时十年筚路蓝缕,矢志不渝,终于在新世纪第十个年头即将到来之时,舟山跨海大桥全线通车。

舟山,终于实现了从“孤岛”到“半岛”的历史性蜕变,“以船为车,以楫为马”的舟山华丽转身,昂然进入梦寐以求的汽车时代。

令舟山人引以自豪的是,五座大连桥中技术难度最大的西堠门大桥,成为目前世界上跨度第二、国内第一的钢箱梁悬索桥,可抗十七级台风。它米黄色弧形优美的身姿高高耸立,衬映着旁边青翠的岛山,在湛蓝色的天空和蔚蓝色的大海之间,显得格外俊逸潇洒,楚楚动人。

在舟山本岛,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们来到定海区干览镇南洞景区。一进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环绕小村的青青的小山,山腰处气势雄伟的水库大坝,坝坡上刷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十个醒目的大字。错落有致的青瓦白墙民居,安静地掩映在姹紫嫣红的鲜花和青翠欲滴的绿树之中,阡陌交通,村民往来如常,一泓清溪潺潺流过小村。最引人瞩目的是,溪流旁边竟然停有一列两百多米长的绿皮火车。据村民介绍,这辆火车来自遥远西部的嘉峪关,曾是一列接送研制“两弹一星”科研人员的功勋火车,十多年前被慧眼识宝的舟山人请到这里安家。

看到这辆功勋火车静静地停在村中,我似乎明白,它的意义绝非只是这个美丽乡村的一个网红景观,它也是在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向世人静静地宣示海岛人的“铁路梦”:有朝一日,舟山人在自己家门口,坐上火车,一路向西,穿越群岛,通达广阔的陆地和世界。

舟山人的火车梦,将在不久的将来梦想成真。就在与这个美丽乡村相距不到十公里的不远处,就是甬舟铁路的终点,白泉高铁站的建设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一张以白泉高铁站为核心的细密交通网正在布局之中,届时,白泉高铁站将与主要客运、旅游码头、机场、城区等目的地之间建立十分便捷的快速交通联系。几年后,高铁动车将通过跨海大桥和海底隧道,一路风驰电掣,通达这个长三角最后不通铁路的地方。舟山到宁波的通行时间不到半小时,到杭州不到八十分钟。可以说,舟山的居民,将在一夜之间,成为宁波、杭州和上海市民“马上就到”的新邻居。

舟山人已开始畅想未来的好日子。到那时,游客们在杭州游览了西湖美景之后,坐上动车悠然地来到舟山,见证东海之滨的日出日落、潮起潮落,感受“中国海鲜之都”的烟火气息,体悟海天佛国的自然人文底蕴。

这次舟山之行,笔者有幸结识了舟山市文联的宋玲芳女士和一些摄影艺术家。宋女士陪着我们一行人漫步定海古城,如数家珍地介绍“定海”与“舟山”两个地名的转换历史,那些关于舟山的前世今生。家在岱山的摄影家何仁岳先生邀请我们到他的家乡一游。他告诉我们,历史上广泛流传的徐福求仙、八仙过海的故事就与岱山有关。现在,连接舟山本岛和岱山县约28公里的舟岱大桥已建成通车,彻底结束了岱山岛孤悬海外的历史。

何先生说,岱山岛是舟山第二大岛,岛海相依,又地处长江、钱塘江入海处。岱山岛游最惬意的两件事:一是骑行,二是露营。白天,沿着燕黄线这条沿海红色专业骑行道骑行,一边是浮岚暖翠的海岛,一边是碧波荡漾的大海,山海风光美不胜收。晚上,夜宿海边沙滩,打开帘子可仰望漫天星河,窝在帐篷就可以目睹东海日出。

在舟山人的眼里,所谓的连岛工程,狭义的指大陆与岛屿相连,广义的也指岛屿与岛屿相连。两年前,谋划多年的沪舟甬跨海通道正式纳入国家规划。在未来,舟山与北面的上海通过跨海大桥连结上,最终形成一个上海、舟山、宁波三地之间最短的陆路交通闭环。人们形象地称之为从“C”到“O”。到那时,长三角跨海通道闭环一旦形成,舟山群岛的深水岸线资源将发挥更大的作用,强力带动杭州湾区乃至整个长三角领跑中国经济。

东海苍茫,千岛耸立。一个跨越千年的梦想,正在浙东的海上一步步变成现实,杭州湾终将成为长三角的“内海”。摊开世界地图,还真的没有找到第二个把一个湾区变成“内海”的国家和地区。杭州湾区,未来可期。

离岛之时,我们坐着同一辆中巴车赶往机场。面对从眼前飞速闪过的跨海大桥的靓丽倩影,我在想,只有今天的中国人,才能生发出这个堪称伟大的梦想,也只有在今天的中国,这个看似疯狂的“梦想”,才能一步一步梦想成真。也许,要不了许久,如果再游舟山,我一定会选择坐上动车奔驰而来,跨海穿隧,尽情饱览迷人的滨海风情。有朝一日,我希望还有机会坐上动车,来一趟环杭州湾闭合跨海通道之旅。

从这个意义上看,对于舟山人、浙江人、上海人,乃至对中国人来说,生活确实不只眼前的苟且,更有明天的诗和远方。因为,星辰大海的征程,已经昂然启航。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人海子的诗句曾感动过无数的人们。今天,我忽然感觉,冥冥之中,海子莫不是在为今天和未来的舟山代言,为杭州湾区代言,为中国代言。因为,我们分明已看到,中国人已经走进经略海洋的新时代!

日出东方,其道大光。东海飞彩虹,彩虹靓舟山!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余隆海(四川大竹人。文化学者,潜心研究传统文化及甲骨文书法艺术。中国甲骨文书法艺术研究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四川日报》等报刊。出版文集《守卫信念》、专著《县域经济发展论》)

图源:浙江省公路与运输管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