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苍生 “了道成神”

——成都大慈善家焦公思想溯源略

燕 羽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此乃陶渊明《桃花源记》结尾处,作者误入“桃源”后的几句神来之笔。每每读此,总有亦真亦幻、扑朔迷离之感。刘子骥是一位晋代中原的处士,他隐居山野,与民同乐,也留下了一些关于慈善的故事。

而在南方成都,近代史上有一位焦公,原名焦天福(字酉山),也是高尚之士也,他似与刘子骥既有千年之约,亦有地域的南北跨越,但那种精神的纽带将他们串在了一起,即都有赈济苍生的慈善精神。

不过,这位生于1873年成都北郊复兴乡(今成都市新都区大丰镇附近)、晚年隐居于郫县(今成都市郫都区)犀浦镇石亭村的焦酉山,若只出示他有关慈善的一张名片,似乎还远远不够。其实,若说他是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也不为过。

初秋的一天,我们一行酷爱传统文化的人,结伴前往犀浦镇焦公亭,拜谒焦酉山之墓并纪念亭。

焦公亭

即将秋收的原野释放出热烈而丰硕的元素,一重檐八角攒尖式亭顶早已冒出四周的围墙,好像既是对历史的镌刻,又是对现实的谕告,其红黄蓝三色琉璃瓦,活跃出天地间最生动的写意。

汽车驶过窄窄的路,右边突现空旷之地,焦公纪念亭的牌坊直插云霄,其横批“道济天下”(民国时期彭县县长高凌霄所书)映入眼帘,气势如虹。是啊,焦公乃得道之人,又有解救苍生之志,早就气贯长虹了。

焦公亭牌坊

当年,焦公退休环碧亭,又遇抗战时空袭不断,同仁纷纷为其寻找躲避之处,他“均不甚乐”,唯原郫县方家桥周子林父子“忠厚朴实,言行尚慎”,于是燕居周家。待焦公了道成神后,也葬于周家后花园。从此,周家心甘情愿、乐此不疲为其守墓已三代人了。

进入牌坊,穿过浓密的竹和树。竹树下,两大盆红色蝉兰点缀其间,让人无比兴奋。周良斌出现了,他作为焦公的第三代守墓人、郫都区精神文明优秀人物之一,今天也担任讲解员。他执着的眼神和认真的讲解,足见其对焦公的崇敬和守墓的坚定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小憩于焦公纪念亭前,除第三代守墓人良斌,第二代守墓人即良斌的父亲周向贤,还有周永益馆长和周明志等,均热情地邀约我们围桌喝茶,开怀畅谈,颇得初秋闲暇野趣之韵致。

周向贤率先谈话,在他看来,焦公是儒家文化的忠实追随者。对此,我将信将疑。后翻看焦公弟子述樵居士写的《酉山焦公传》,才深深地信服了。书中写道:“迺知三教圣神,修成不坏金刚的究竟,固非养性存心以俟命不可,又非内而伦常,外而国家社会,多做福利人群的事不可,因为心性功德,缺一不行也。”这不正是要告诉我们,儒家经典“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了道(此处为“得道”之意)者的必修课,而焦公不但深谙这门必修课,还发扬光大,提出了“多做福利人群的事不可,因为心性功德,缺一不行也”。他坚守儒家思想,发扬儒家思想,而最令人感动的是还将这些思想付诸行动。比如,在抗战艰难的日子里,身边民众十室九空、鸠形鹄面,壮者欲斩木揭竿、铤而走险。面对此种情景,焦公以酉山二字,以萃杰之名,开办临时粥厂施粥,以防后方扰乱,影响前方,终获当时政府“粥活万人”之褒奖匾额。这样的行动也是对他自己曾流离汉口、得他人施粥而保全性命的慈善之举的效仿和延续。当然,焦公的慈善,不是简单的模仿和单一思想的表现,而是在发扬光大儒家思想后,形成自己独立思想体系下的明确的行为。

继向贤老人后,明志、良斌、永益等又争先恐后谈论着有关焦公的思想。比如,焦公不事权贵,归隐山野,行遗世独立之风,就颇得主要是道家、其次是佛家的影响。他似乎与“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诸葛孔明颇为相似,这应该是获得了道家的精髓。将周家交流的这些纷杂而随意的话集中起来,不外乎都要传达出这样一个意思:焦公将儒释道三教融为一体,乃三教合一之集大成者。这也许是包括周家在内的焦公弟子最为之骄傲的地方,他们守的是一个仙逝的尊者,更守的是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焦公曾创办的“萃杰堂”,其名字的意思是:“堂堂豪杰,出类拔萃”,在我看来,“萃杰堂”不光是要培养英才、豪杰,更是一种文化和思想的荟萃。

周家人与我们合影

顺着他们谈话的思路,我又翻看了一下《酉山焦公传》。书中有这样的叙述:“尔时焦公与心培诸人,悠游竹林,与晋时七贤,有以异乎?无以异乎?不得而知也。”魏晋竹林七贤所遵循的道家玄学,旨在反抗礼教束缚,通过清谈、饮酒表达对世俗的不满。焦公生逢乱世,他不事权贵,拥有独立自由的思想,的确与竹林七贤有相似之处。但也仅是相似而已,他的隐逸没有停留在愤世嫉俗、放浪形骸之上,而是有更为深刻的发扬和表现。

且看焦公的隐居与文章开头提到的刘子骥的隐居很相似,即都在隐居中做慈善大事,这与古代那些著名的隐士们有些不同,这算不算焦公在隐士文化上的一次突围呢?刘子骥所做的善事主要体现在生活的点滴之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刘子骥被荆州刺史桓冲聘为长史,他将收到的礼物全部赠予了穷人,到达桓冲面前时,他坦言自己不适合做官,便潇洒地离去了。而焦公作为隐逸者,在国难当头,抗战最艰难之时,挺身而出,“赓即会议,赓即贷款,赓即买米,赓即开厂施粥”。这四个“赓即”,体现了他救民于水火的分秒必争的积极行动。除此,他在抗战时期搞的“无利借贷”及前期办“萃杰堂”等各类学堂,均为义学,都是有思想、有步骤、成规模的慈善行为。这是焦公与刘子骥的不同,也是他发扬光大儒家思想后,又对释道思想的又一次发扬光大,即在他身上没有绝对的隐逸,唯有在前人思想基础上进一步发扬光大,才是合乎人道、适合社会的好的思想体系。

初秋的太阳慵懒地投进我们每人面前的玻璃茶杯里。聆听周家人讲焦公的故事,自述式或问答式的分享,加上随时翻阅《酉山焦公传》,令我们精神振奋,情绪昂扬。良斌见状,提议大家登上焦公纪念亭,欣赏八德石柱上那些赞誉焦公的碑文,瞻仰亭内焦公的遗像。

对焦公已有较充分了解,此番登临显得庄重而神圣。焦公的一生是不能仅用精彩来形容的,而应是体恤着穷人的苦难,赈济着他人的困厄,救赎着众生的灵魂!因此,用光辉而神圣来概括应该是恰当的。

登上约1米高的基台,八大石柱在眼前一一掠过。这些赞美、纪念焦公的文字分别是以下八大名人所撰:于右任、徐荫南、李天桢、尹端、侯俊德、李尔果、傅见吾、张大千。亭的正门两侧,右石柱上阴刻张大千的作品:“焦公吃亏 国家都易吞并,惟有吃亏艰难,孰知此味惯雄餐。忘却酸咸苦辣,处处从人舍己,时时义胆忠肝,满腔虽是尽含冤。问他笑而不答。”左石柱上阴刻于右任的作品:“焦公受苦 辛苦备尝极点,遨游故国他邦,有次访贤更可伤。怕想凄凉光景,汉口洛川遭厄,冰天雪窖绝粮,饥寒交迫险些亡。尚把孔颜乐领。”

于右佑书法作品

张大千书法作品

民国张大千、于右任的两大书法作品冠雄八大柱,一隶一草,它们妥妥地像两只高擎的手臂,托举起焦公1941年去世后,其弟子和众人为他修建的纪念亭。张大千的“焦公吃亏”、于右任的“焦公受苦”,这就是焦公一生提出并践行、修己并治人的十六字箴言“吃亏受苦、忍气耐劳、谦恭认过、率真会想”中的第一句啊。

焦公十六字箴言

这位集中国儒释道文化于一生的焦公,在自己“吃亏受苦”等十六字箴言的思想引领下,实现了“解救苍生、了道成神”的愿望,也竖起了一座令后人永远缅怀的丰碑。这座丰碑也成为成都市重点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并被成都市民政局授予“成都市慈善场景”。

良斌就这样带着大家参观、巡览。作为焦公第三代守墓人,他对焦公的熟知和景仰,对八大石柱碑文的讲解和感慨,尽在他炯炯的眼神里和娓娓的道来间。

良斌带领大家走出焦公亭下的右侧门,向莽草间走去,一座墓园,焦公的墓园出现于眼前。我们带着崇敬的心情步入墓园,在隆起的坟茔前,默念心中神圣的名字:焦公!

作者简介

燕羽,1985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成都树德中学原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武侯区作家协会理事、小说专委会主任。文章散见《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读者报》《国防时报》《阿坝日报》《甘孜日报》《格调》等报刊,及第1读者、方志四川、香落尘外、行脚成都、四川散文、四川教育在线等新媒体平台。作品《关心粮食和蔬菜》获“香落尘外”新媒体平台7周年征文比赛三等奖。公开出版有纪实长篇文学《春心》(2023年线装书局出版,陈列于彭州龙兴寺起义旧址纪念馆),散文集《一船星辉》(2025年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燕 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