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文化纵横>文学作品>详细内容

【散文】春来五湖四海(外三章)‖柴世明

作者:柴世明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3-03-28 13:51:00 浏览次数: 【字体:

春来五湖四海(外三章)

柴世明

同学相约再游五湖四海。是日也,雨霁初晴,惠风和畅,天蓝水绿,花妍芳馨,游人如织。

时属春阳,序列二月之启。沐浩浩之和风,睹绵绵之菜花,嗅幽幽之清香,濯洌洌之湖水,有感焉。

寿乡水岸,五湖四海。五湖者,忠孝湖,长寿湖,太极湖,沉银湖,武阳湖之谓也。四海者,有草海,滨海,长海,花海之称也。侣东山江口千年古镇,俦西川平原万顷沃土。袍清水而带双江,枕二河而眠沃土。二河汇集始称岷江,三邑灵气终铸寿城。北有青城老聃送仙风,南存嘉州佛都遗梵音。东闻象耳古刹暮鼓声,西望西川高楼大厦立。老彭修三术而寿八百,李密存百孝以赋陈情。十里长堤,千里画卷东西分。临岷江傍山千年古镇曰江口,西倚沃土拥翠万顷碧波为水岸。崖墓,茶肆,吊脚楼,沉银处,古街迤逦长五里。草坪,绿洲,池荷花,廊桥亭,清波荡漾尽四海。凭栏可发悠古之喟叹,濯水可抒爽心之雅情。

赏烟霞,枕涛声。品香茗,观酒旗。窄巷民宅鳞次落,青石小街渐次深。似闻江中渔歌号子,若现枭雄灰飞烟灭。仙女攀援采药归,青莲高吟读书来。

躺草丛,看云飞。嗅花香,捉蝴蝶。浅滩垂钓戏笨虾,深水荡舟碎明月。红男绿女杂间出,黄发垂髫 相搀归。百岛树翠掩灰瓦,千池草碧藏凫鸭。春则樱花雪满地,夏则绿荫映水澜。秋风萧索芦花苍。冬日水瘦礁石寒。

置于此,处于身,赏爽心之美景,吸沁脾之英气,忘俗世之烦忧,享期颐之天年,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五湖四海一角。“五湖四海”湿地公园位于彭祖新城东侧,与彭祖山隔江相望,南起岷江大桥、北至岷江二桥,全长4.2公里,现状范围约800亩(几乎全为水域),距成乐高速彭山出口4公里,离高铁彭山北站3公里(图片来源:四川新闻网)


芳菲四月天


那时我在一所大队民办初中任教,带学生去参加春游秋游等社会活动是常有的事。大家都缺乏安全意识,师生步行几十上百里,或全挤在毫无安全保障的农用车里,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记忆尤深的是1981年春天,不知从哪得到信息,说是新津过去不远处有个飞行教练机场,只需花3元钱,飞机就可以带你上天从新津绕成都上空转一圈。当时不说乘飞机,就是乘汽车都是稀罕事。于是几个老师一拍板,就决定步行带师生去体验乘飞机的感觉了。

到了星期五吃过午饭(当时是周六日工作制),全校90多名学生,6名教师集合在一起,学校负责人戴老师作了简短的动员讲话后,浩浩荡荡就从学校向目的地进发。

沿途春风拂面,桃红李白柳绿,篱笆灰舍掩映于葱茏翠竹中,陇陇菜花金黄似锦缎蜿蜒连绵铺地,嘤嘤蜜蜂如悠悠古琴秋水拨弦。路上戴高明老师风趣幽默的谈吐,几位女生黄莺般的歌声,把大家一路的困乏劳顿驱走得干干净净。从学校所在地红石村出发,途经公义折青龙,往新津邓双,最后到新津歇脚。近50公里徒步跋涉,没一个见累,无一人掉队:你帮我背行李,我搀扶你行走,大家倒也不觉太累。到新津县城,日已西沉,暮色降临,只得在那住下。

一下涌进近百人,能接待的客栈很难找,于是又得叫身强力壮的老师四处寻找。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新津城东端找到旅馆。大多学生男女各一室地铺休息,仅有几间屋子可安排些人在床上。男女地铺各安排一老师陪伴,几间屋子也是学生老师相间。尽管条件简陋,但总算有个栖身之地,大家甚是欣喜。

有些学生也许很少出门,晚上颇为兴奋,困乏很快就为唱歌声、欢呼声、嘻闹声冲淡赶走。到凌晨两点,喧闹声才逐渐转为鼾齁声。

很早起床洗漱早餐罢,大家兴致勃勃地往飞机场赶,一路又是欢歌笑语。行了四五公里,总算到了飞机场,可售票处大门紧锁,一打听,原来是首个文明礼貌月,机场所有人员均到地方学雷锋去了,要到星期一,飞机才能营业飞行。

闻讯后,大家头都大了:再走回去?再走几十公里谁吃得消啊!再说回去上课也来不及了。在这住下,待星期一飞行后再返回?可人平就带了十来块钱,仅够一天一夜简单的吃饭住宿。不然谁愿意往返步行近百公里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先到原住地看看再说。

到了住地,戴老师和另一个擅长说辞的同事去找到老板,说明了返回这的缘由及所面临的问题,最后就提及到大家仍在这里住下,等过把乘飞机瘾而赊吃住账,待回去把钱收齐后及时给老板邮寄过来。胖乎乎的中年老板急忙拿出笔和本子,把这百来号人两天两夜的最低花销算了又算,那可不是一笔小数!虽说是学校,其时既无公章的介绍证明,又无身份信息证明,更无准确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一切仅凭口头说说而已。开始老板还面有难色,但经不住那两位老师好言歹语,又看近百个十几岁孩子疲倦不堪、可怜兮兮的样子,最后还是牙关一咬,应允了下来。师生一听,轰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开朗点的,还你抱着我我搂着你,扭着屁股转圈圈,名副其实的欢呼雀跃。

大家又才各位回原处放行李、打地铺,再约三五好友去转街。

到了星期一,大家终于了了乘飞机的愿望。随着震耳欲聋的教练飞机的轰鸣声,我们在天空中扶摇而上,视野渐行渐阔,山小,屋矮,树浅,平日高不可攀的山岭也只好匍匐在我们脚下迤逦而行,高昂的雄鹰也躲在远处惊愕地盘旋,宽阔绵延的河流如白练在黄绿丛中飘撒而动,牛羊点点星星……

回到学校三四天,收齐了所欠饭菜旅馆费五百多元(那时一月最高工资20几元),随即派人到谢家邮政所给老板汇寄去。刚回学校,那老板恰好来到学校,我们拿出汇款票据,老板满眼疑惑瞬间转为放心,笑了一笑:“大家误会了,我还信不过你们老师些?其实我是来看望一下你们,这些学生娃娃很可爱的。”说完,大家很是笑了一阵,高矮要老板在学校待了一天才回新津。


初夏了,有人提议到三苏祠。戴老师联系本队农用车李师傅,他倒爽快地答应了载同学们去。

一大清早,又是四五十人聚在学校操场,伸长脖子等待车子。约9点,农用车摇摇晃晃地来了,大家赶忙拧起装零食的书包,向车来的方向聚拢。还没等车停稳,有男生已抓住车箱木板一跃而上。

“别慌!等车停好放下车箱再上!”

“抓紧哈,看摔下来了!”

“帮我拿下书包嘛,拉我一把!”

大呼小叫声响成一片。

“不上了!不上了!”

“看车箱板子都挤成弧形了!”

“没来头!就我几个上完就没了!”

都挤上了车,李师傅叫声“边上了抓稳车箱板,中间的抓紧车棚钢条,走了哈!”启动了发动机,摇摇晃晃地向眉山驶去。

一路你说踩到我脚,我说你挤痛了我腰。车箱板一直挤成弧线,倒吸引了路人不少的目光:车箱挤断裂了咋办?

好在车行得很慢,与老龄的自行车差不多。老师们是一路行走,一路担忧。

摇晃到了眉山,已近12点。

大家轰的下了车。李师傅相约:“你们放心地耍舒服!我下午5点半来接你们”

“好!”

欢呼声回答了师傅。

大家在三苏祠尽情地玩耍了一天,到了约定时间就都聚在公路边等着车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暮色降临,路灯闪烁,还是不见车影。大家可慌了,这几十个人,路又那么远,怎么是好?那时还没公共汽车之说。急躁、埋怨、责骂,啥都有。直到9点过,戴老师说:“这些老等也不是办法。干脆在路上拦过路车,看能有司机发善心搭大家回去不?”于是几个老师就都站在公路中间,拦车了。接连拦了几辆,但都不是货已装满,就是不经过彭山。当时所有的情绪和心情都是着急又无奈!

到9点半时,终于拦到了一辆路过彭山且没装货的大卡车。戴老师简明地介绍了情况,说:“只要师傅您能把大家载回彭山,可以给你载货的费用或按人数收费都行。”师傅笑了一下:“我也当过学生,还说啥呢?上车吧!”师生们一听,愁云一扫而空,飞快地爬上了敞篷大卡车。

这车很大,大家都上了也比较宽松。一路上,我们几个老师还在商量怎么酬谢这可爱的司机师傅。

“按一人两元付费。”

“干包一百元。”

“到彭山先请他吃晚饭,再买点土特产送给他。”

……

大约20分钟,车停了下来,师傅笑盈盈地说:“彭山到了,大家可以下了。”

戴老师跑到司机台前把大家的意见刚说了些,师傅笑了一下:“我要是想钱,就不会载你们。你们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要赶回双流,我8岁的女儿还等着给她吹生日蜡烛哩。再见吧,有机会见面的!”说完,师傅的手伸出窗外挥了一下,车就开始移动了。

“师傅,再见!”

“师傅,谢谢您了!”

敞篷大卡车慢慢驶出了大家的目光。

一路上,大家议论着那敞篷大卡车司机的好心,一面又猜测着农用车李师傅爽约的种种情形。过了县农场才见有农用车一摇三晃地向这驶来,停在了大家身边,一见就是李师傅的车,大家又蜂拥上去。

问及没来原因,是车回去路上常熄火,就弄到农机修理站去修理,整整修到现在才没再熄火了。这不修好就来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见车来了,也顾不上埋怨什么了。

车还没开到火车站,又熄火罢工了,大家下来推车启动。嘿嘿地推,车又启动。动了几步,又赖如初;如是再三,行了不到一百米,大家再也没兴趣玩下去,干脆摸黑走路算了,留下那摇晃的农用车独自喘息。

那晚,回到家已经11点多了。

眉山三苏祠(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记忆深处那片绿茵

生产队一开始就来了3个十七八岁的女知青,最早都安排住在我们院子里那通公房内。一个高挑俊秀的叫陈小玲,皮肤白嫩得轻轻一捏就会出水;鹅蛋型脸像洋娃娃是王小兰;稍微矮小一点的是杨晓平,同样漂亮好看。她们都是成都西北中学初中毕业下到我们农村的。

她们的到来就像渔人到了桃花源打破了那里的平静一样,让我们大家嗅到了一些都市的现代文明气息。她们的牙齿白得很好看,原来是每天早晚都要用牙刷刷来刷去地洗,口里还冒出很多白色的泡泡。我们那些也想牙齿白点的男男女女,也去花两分钱买来了牙刷刷起来。只是一刷,满嘴的血泡泡。有大胆的就去质问姑娘们是不是在骗我们,姑娘们听了后都笑出了泪花,笑声停后再给我们讲了出血的缘由。

过年了,她们要回去探亲,除了要带回去很多土特产外,她们也给我们带很多很多乡坝头没有的东西。她们刚离去,我们就在搬起指头算着她们回来的日子。她们一回来,大包小包都装得胀鼓鼓的。她们还没有放下行李,大家早就围了上去。她们笑容满面地掏出本子,耐心而有条理地拿给大家要带的东西:张大妈的是一条毛巾,李幺婶的是一面镜子,志强的是一把小刀,水清的是一枚像章。当然每次她们也没有忘记给我带上我想要的东西。那情景,比分胜利果实还要闹热,还要高兴。她们就成了拉近城乡距离的神圣的使者。

杨晓平后来还把自己的一个姐姐和另一个妹妹也带到了这里。她的大姐叫菀莹,刚开始我不认识这“菀”字,以致认成了“花”。妹妹叫小菁。她三姊妹都有泼辣干练的特点,同时待人又热忱大方。

最难以忘怀的是小菁。

小菁既有着姐姐的干练泼辣,也有着她的两个姐姐无法比拟的温柔漂亮。她来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娇小玲珑,皮肤比她大姐二姐白嫩光洁,眉似远黛春山,眼如粼粼秋水,右上嘴唇上还有一颗黑黑的大痣,这样把她的脸蛋映衬得更加美丽动人。她能歌善舞,嗓音别说还真有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唱起歌来的确算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只要她一出来,一路上都留下了她的歌声和让人心醉的笑声,不仅我们男孩喜欢她,就是那些姑娘们也是小菁走到哪里,大家也跟到哪那里。只要有机会,我就偷看她圆滚好看的脖子,看她光亮柔顺的黑色瀑布,看她峰聚的黛眉,看她清澈波光粼粼的秋水,而且常常看得出神。但是我越看就越感到自卑,越感到她是天上人间的珍品,而我是那么的丑陋,越觉得她是我的终身幸福的引导使者,是我灵魂的依靠,但绝不敢存有一丝亵渎的念头。要是那样的话,是要遭天谴的!

如果说初恋,那就是!其实那也只是柏拉图似的爱恋,因为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就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其时,我只有十三四岁,她大我三四岁,更主要的是她是城里的,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是貌若天仙,是维纳斯再世,是不可亵渎的圣母玛利亚!

小菁来的时候,知青们已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在一个距我家600多米的公房处建立一个知青点居住了,说是便于管理和维护他们自身的安全。这时小菁她两个姐姐都回了城。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家和他们三姊妹的关系要比其他几个密切得多,或许是我们家要老实淳朴点的缘故吧!她们几姊妹同样也乐意和我家接触。

她两个姐姐走后,更是这样。我家要为哥哥织一件毛衣,买了很是粗糙的毛线,小菁二话没说,很快就拿去织好了。若我们要说感谢的话或是要去表示谢意,她就横眉怒眼的,很是吓人。

那时,人们干活都是统一集中在一起,整个生产队分成若干组,每个组又包干若干亩土地的所有农活,最后根据那个组的收成来评定你那个组的成员的工作业绩和一年的劳动报酬。我家就编在小菁她的那个组,而我们小孩就随大人的那个组干活。我们那时最高兴的,就是在做活路的时候,能够在知青旁边,因为能够在干活的同时,听到知青们讲故事。

我特别喜欢在小菁身边,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喜欢的是她给我讲故事,听她的笑声和说话声;她有时干活累了,我能够非常主动地帮她。那时人们干活往往是晚上十点过都还在干,第二天鸡还没有叫又在田里劳作了。在夜晚,大家都在割麦,她不想割了,就坐在了麦把上,她要割的那部分,就由我代劳了。有时队里分点什么麦穗稻穗(那里边可以清理出一些粮食)的,清理又只能在空闲,空闲又只能在晚上生产队收工时,收工在深夜,那时大家最疲倦,但粮食又那么宝贵,再疲倦还是得把那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清理出来。而知青们是无力做这些的,她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们小伙伴,小伙伴又根据她们心目里的亲疏来决定具体帮助谁,而我就自然而然地去帮小菁了。

能够去帮她,既是她的首选,也是我的最大的期盼!我在帮她做事的时候,她总是在讲着笑话和精彩的故事。这使我不仅没有感到疲倦,反而觉得非常轻松愉快。事情往往在做完之后,反而觉得很不是滋味,心里空荡荡的。

《一只绣花鞋》就是在那很多的夜晚或白天在小菁的身边干活时听她讲述的。她说,当时,这个故事还只是作为手抄本在社会上流传,是一本禁书。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原因,我被她讲的故事深深地迷住了,被小菁绘声绘色的讲述陶醉了。通过她讲的这个故事,我才对山城重庆有了一个既模糊又相当清晰的认识。我知道了那个城市的标志建筑解放碑,知道了那里嘉陵江的船工号子和弥漫的江雾,知道了重庆这个城市还有这么多惊险的经历,知道了国民党特务的阴险狡诈,知道了共产党和解放军为了重庆而作出了那么多努力和牺牲。

当她讲到这边特务要炸解放碑正在启爆定时炸弹,而另一边的地下党也伸出剪子剪炸弹的导火绳时,所有听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都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当听到最终定时炸弹被排除整个重庆安然无恙时,大家这才把气呼进去。后来这故事被改编成了电视电影,更名为《雾都惊魂》。但我再去看时,完全没有了先前听故事的惊险,也觉得远远没有小菁讲的那么迷人,那么吸引人!

她还讲了美国的《红玫瑰》等等好多好多的精彩故事,我真的不知道她不大的年纪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事情!

“那次在学校里,刚表演完节目,还没有卸妆,一个同学就给我嘴里塞着苹果。我还没回过神来,另一个同学就唰地一下把这个情景照了下来。至今,那个张大嘴巴咬苹果的傻样还留在那照片上……

看,就是这傻样。我看到她手里拿的照片时,也傻傻地跟着她笑了。

红彤彤的太阳高挂在天空,地球围绕转一转三个八点钟。八点钟睡觉,休息八点钟,还有那八点钟―――就把那壳子冲!

这讽刺社会上那些得过且过的歌谣,从她嘴里唱出来,听着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那天晚上,我帮她把清理稻穗的活做完,月亮已升到了幽蓝幽蓝的天空。月光静静地把柔和的薄纱披在了所有的房屋、所有的竹林、所有的地面、所有的田野上。地上“如积水空明,藻荇摇曳”,只有竹林下的房舍显得更清幽更迷人。喧闹了一整天的世界渐渐静了下来,一切都甜美地躺在了梦幻般的月光怀抱里。屋里只有小菁和我。小菁就开始烙麦粑来让我吃。还别说,她烙的麦粑是我这生中见到的形色味最佳技艺最精湛的!精细的麦面通过她那雪白的小手一和,在锅里倒点菜油,菜油一煎沸腾,她就用小勺舀一勺清清的麦面浆,放在翻腾着的菜油里,只听嗤嗤的,一阵香味直逼人的鼻孔,人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小菁再用小勺不断地在锅里搅和翻腾。不一会儿,一张金黄色而又薄得比纸还薄的煎饼就成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看到过有这么薄的!她在灶上忙活着,我就在下边烧着火。煤油灯的光和灶膛里的火光时时地映红她那洁白无瑕的脸庞。她把饼煎了一个,就让我吃着,我还没有吃完,另一个又成了。她很快就煎好了一大盘,把盘子堆得高高的,就叫我继续吃。

月已渐渐升上高空,夜,彻底地静谧了。

我该走了。

“你怕不怕?”

“不怕!”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家离这有六七百米,要经过两片竹林,一个有七八个坟堆的墓地。虽然月光明澈,但那黑黝黝的竹林,那阴森森散着冷光的高矮大小坑坑洼洼的坟头,想起就让人心发冷头冒汗。不过,话已说出,总不能在又叫她送吧?我只好硬着头皮迈出了门槛,往前走去。那晚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是在什么时候回的家。

如果是在干其他的农活,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在她身边,那时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天。星期天我就可以去干活,干活我就可以在小菁身边,而她也是非常乐意我在她的身边,因为我看得出,我在时,她就有说不完的话,就有黄莺一样的让人心醉的歌声,就飞扬着清泉流淌、冰川融化的笑声。当然我们这群小伙伴都是她的跟屁虫,在薅秧时,只要她在前边去了,我们就会三下两下地把水胡乱刨浑就冲了上去;她割麦落在了后,我们也会停下或倒割过去帮助她快点上来……我们是愉快高兴了,可那些大人们对这就有意见了,在说着她,同时也尽量不让我们和她在一起。只是大人们的做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我们依然如众星拱月一样围在小菁身边。

她分的一块自留地和我们的一块四分田的自留地是挨着的,这地就在坟地的下边,我平时是很不愿也不敢到那里的,尤其是我一个人,更不用说是在晚上。说来也怪,自从她的地分了以后,我就敢到那里去了,哪怕就是一个人,有时晚上也能够去。

我们队里有一个女知青,人同样很漂亮,可和其他队里的男知青关系不是那么很纯洁。小菁得知后,自是和她疏远。“哼,像她那种女孩子,不知咋想的,尽给父母丢光辉。再有,你看嘛,她连谭这么简单的字都写不起,那天我给她讲了半天,说是左边是言旁,右边是西字下面一个早,她还是张大眼睛把我盯着。唉,当初她的初中知咋读的啊?你以后要多读点书,至少嘛要读个大学。”

“嗯,嗯,嗯!”

当时的大学,我听起来与听今天的航母宇宙差不多,比海市蜃楼还神秘,还觉得不可捉摸,但我还是似懂非懂地应了声。那时我已暗暗下了决心,混出个名堂,让小菁看得起我!同时也清楚了人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一身,怎样来充实自己的生命。

她有书就给我看,记得清楚的是她得到了一本瞿秋白写的《鲁迅传》,就异常高兴地赶来交给我,叫我好好读。其实,那本书,我根本无法读懂,因为作者引用评价的地方太多,而我还是只能够读懂故事之类的书。尽管如此,我当时和现在,都非常感激她,感激她给了我进取的力量和奋进的动力源泉。

一次心血来潮,我在自家堂屋外面的土墙上写了仿毛体的“为人民服务”,她夸奖说写得很好,这就成了我父母亲骄傲和自豪的本钱。父母常常在人前夸说:“我娃儿好有出息,连小菁都说他写的字好!”那口气,小菁就是皇帝御前的主考官。她都说好,就没有人再敢说“不”字!

小菁来我们队落户直到她离开的四五年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在道德品质作风等方面的风言风语,哪怕就是她的两个姐姐都回了成都而自己单处的近两年的日子。

她生气的时候,样子也有些吓人,她的碎牙紧咬,眼睛一瞪,青眉一竖:“你这妖妖儿的,看我打不死你这陈妖怪!”我就经常看到她对人这样说,只是她很少对我这样发脾气,也许是没有对我发过这些脾气。即使发了脾气,你还心有余悸,她已经笑吟吟地与你说开了。

几十年过去,现在一切杳无音讯了。

知识青年到农村报到场景复原(蓬州闲士摄于延安北京知青博物馆,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李花一树白

春风春雨,如魔术大师,随意一挥手,苞,怀孕了;叶,睡醒了;花,伸腰;大自然,顷刻之间,就成了五彩缤纷色彩亮丽的立体画:笑吟吟的迎春花,金黄的油菜花,粉色醉人的桃花,洁白无瑕的李花,含情欲语带雨的梨花……

众多春花中,近来尤独钟情李花!

搬来城里,装修了房,也附庸下风雅,在楼顶辟了块花池,栽了些有名无名的花花草草。有事没事的,总要上楼去,浇浇水,理理枝,摸摸叶,嗅嗅花,顺便也伸伸胳膊踢踢腿弯弯腰,吸吸弥漫淡淡清香的气息,呷一口清茶,看几页文字,哼几句小曲,吟几句古诗,甚是惬意。

楼顶有棵靠东南边的李树。妻栽时,仅筷子大小,高不盈尺,众多花草树木中,不甚起眼。不等几年,树悄然挺拔,屹立傲群,一到春天,真的是“李花一怒满树白,遥望疑是飞雪来”,惹得蜜蜂蝴蝶嗡嗡飞舞。微风一过,阵阵飞雪飘洒。淅淅细雨,大有“一树梨花压海棠”之势,一地的残花碎片,好不叫人伤感!如颦儿一般,急忙操帚,敛片聚芯。一则清洁需要,更则内心安慰,不忍洁白无瑕之物,尸横遍野。

后来,树长势过分张扬,大有傲然于屋顶,独秀于万花之势,花的残萼蕊玉“玉龙三百万”飞起,搅得满院雪白;结的黄澄澄的诱人果子,也大多在伸向天外的高空枝头,让人欲摘不能,欲弃又不甘,多作了飞鸟果腹之物。纠结万分,妻怨道:“除了吧。太高了太粗了,万一哪天刮起了大风,树被吹倒了,恐怕花池也被掀翻,砸在下面谁的头上或砸坏了谁的东西,你负得起责?”以为她说说而已,谁知她真的把树给锯掉了。闻后,家人大小,埋怨惋惜良久!惋惜归惋惜,细想,妻的想法和做法也不无道理,实不可指责过度。只是失去了李树的惋惜和隐痛,似雾似风似雨,不时飘来又散去,很难彻底的排解。

又到春风春雨季节。看着被春雨润得五颜六色的花草,被春风吻醒了的蓬蓬鸟树,渐行渐远的遗憾再次在心里飘浮。尽管有诱人催生荷尔蒙大量分泌的肉色桃花,有让人怜悯白皙透亮的带雨梨花,有雍容华贵的娇艳茶花牡丹花,有春夏秋冬都可以去献媚邀宠的月季花,还有一年四季都怒放的三角梅,也有向人不断抛着眉眼挑逗路人的樱花,有孤芳自赏的兰花……但就是不见情窦未开纯真如少女的李花!

在自然中寻找,在野外去寻找!

晚饭去散步。转过一个弯,眼前一亮,简直就是一片晶莹璀璨的雪的世界,葱茏绿意掩映下,青灰的屋舍,旁边垄垄金黄的油菜花,把花衬托得更加洁白明艳,仿佛一下进入了一个如诗如梦、如歌如水、温润如玉的童话世界。

纯洁无瑕的花瓣,如颦儿不染凡尘的诗魂,如妙玉雪水煮茗参禅悟道的清冽;薄如蝉翼,柔和蚕丝,润滑如婴儿肌肤,透明如水晶。观之摄魂而俗欲远逝,嗅之如饮甘醇而忘归,触之如入梦而羽化登仙,闻之如听菩提之乐而顿忘尘世之烦恼。如丝嫩黄的花蕊,欲语还羞地探出小脑袋向外张望,躺在洁白的花裙上撒着娇。痴情的蜜蜂蝴蝶,翻来覆去地在花的四周不怀好意地献着殷勤,蜜蜂们还嗡嗡地为纯洁的花们扯开嗓子唱着情歌,煽动翅膀,扭动着笨拙的腰肢,偏偏地舞了起来。当花沉醉其间时,蜜蜂就猛扑上去,一阵狂暴的热吻。见此情形,待放的苞蕾,抿嘴哧哧地笑了,把身子裹得紧紧的,以防坏蜜蜂蝴蝶们的挑逗骚扰。柔嫩淡绿的叶鞘,似乎也想担起保护神的重任,尽量把手臂伸直,把手掌伸开,防止流氓蜜蜂蝴蝶尘污的侵扰。上了些年岁的深褐色的枝干,也闭上眼,不去搅和少年的春梦。李树百枝交横,柔枝斜逸。四周溪水淙淙,短桥隐隐,间或鸢飞莺啼,稚童笑语不断。置身于此,临风披襟,焉不有宋玉快哉之喟叹、五柳之葛天氏忘忧、青莲之散发扁舟放歌、东坡之掬清风取皓月满足之感?

来源:四川省 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 柴世明(笔名醉卧溪边石,眉山市彭山区初中退休教师,眉山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各类媒体)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分享到:
关闭本页 【打印正文】
×

用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