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杨新成烈士

杨 子

在陕西省高陵县党史资料《杨新成烈士传略》里,有几张珍贵的老照片,短短的几页纸记载着他短暂的26年的生命。一个人,只活到了26岁,他能做些什么呢?!

我,曾反复咀嚼着这些省略的不能再省略的文字,想象着,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即便我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能称得上怀念吗?!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人、一个时代的事。外公在他的时代选择了对民族、对国家来说最进步、最崇高的事业。从1914年5月到1940年5月,外公在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创造了他悲壮的26年生命的传奇。

我该到哪里寻找对外公的记忆呢?甚至连我母亲对他都没有任何的记忆,而我的舅舅杨万义是在他牺牲后才呱呱落地的。

凝视着那几张早已发黄的照片,一副眼镜架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气宇轩昂中透出的沉稳、睿智而略显忧郁的眼神,他是怎样一个风华正茂、才华横溢又忧国忧民的进步青年啊!

外公的祖父是清光绪年间的举人,外公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两代人毕生从事教育工作,孕育了外公深厚的文化素养和正直坚毅的品格。从童蒙时期就饱读了诗书,习诗作画样样精通。外公的少年时代,是中国大地最苦难的年代,一部分有了觉悟的中国人开始觉醒,李大钊、陈独秀、鲁迅和郭沫若的著作影响着那个年代的知识青年,外公读了不少他们的作品,在中学时代就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

1931年9月18日,日本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拉开了对中国全面武装侵略的序幕。东三省这个面积大出日本三倍、有着丰富资源、美丽而富饶的地方,沦为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短短40多天,中国东北半壁大好河山被拱手相让。29万中国军队,1万日本军队,如此悬殊的兵力,日军竟没有费什么枪弹便一举占领了东三省,3000万中国同胞沦为了亡国奴。

1932年,18岁的外公就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在外公仅有的几张照片里,找不到一丝丝的笑容。他读了太多的中国史书,目睹着当时中国的现状——民国十八年(1929年),陕西赤地千里,天灾人祸,哀鸿遍野。古有司马迁、岳飞、范仲淹、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震天动地、慷慨激昂的声音,天天在他耳边震撼着。

1933年9月,19岁的外公因叛徒出卖被捕,外公这个有着重病的儒生,却是一个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那一年,中国的冬天格外寒冷。在陕西高陵县,一个世世代代淳朴憨厚正直的耕读世家,如今更是凄风苦雨,沦落到苦难的深渊。

1933年冬,外公经组织多方营救获释,随后赴陕南从军,在杨虎城十七路军警卫团任司书。1936年12月,西安事变爆发,国内形势急剧变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声再次高涨。外公又回到高陵,组织成立了高陵学生会,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并配合红军开展抗日宣传,动员了上百名青年参加红军。

1937年春,外公前往耀县的陕军许权中旅,任军需。不久,时任陕甘宁边区关中特委书记的习仲勋来到耀县许权中部议事,遇见了外公。他们曾在渭北革命根据地时期一起工作过,他深知外公饱读诗书,文化素养很高,是个难得的人才,便与许权中商议,调外公去关中特委做宣传工作。

下面这张照片,前排中间戴军帽的年轻人,就是习仲勋。站在习仲勋右边穿着军大衣的人,就是我的外公杨新成。此照片拍摄于1939年冬,地点在旬邑县职田镇马家堡村,照片中的习仲勋26岁,时任中共陕甘宁边区关中分区书记,旁边的外公杨新成比他小1岁,分管关中分区的宣传工作。外公杨新成作为习仲勋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和习仲勋、张仲良等关中分区领导一道,肩负着保卫和建设陕甘宁边区南大门的历史重任。

那时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党的宣传工作重点,就是坚决抗日,扩大统一战线,扩大红军,加强武装力量,建设边区。外公到关中分区不久,抗日战争即全面爆发。分区宣传部只有两三个人,任务十分繁重。关中分区先后创办了关中八一剧团、分区党委机关报《关中报》和陕北公学。外公能写善讲,写稿件、编教材、排演剧目,样样出色。马家堡街上的标语口号,很多都是他亲自书写。老乡家有个红白喜事,也愿意找他写上几副对联横幅。在一次会议上,习仲勋同志曾以外公为例鼓励新参加革命的青年说:“杨新成同志家中并不缺吃少穿,但他却能带领两个妹妹和家乡进步青年来参加革命,值得我们学习。”

1936年,外公22岁时和一个叫马淑兰的女子结婚,她就是我的外婆。1940年5月,蒋介石加剧了国共摩擦,此时外公身患重病,组织上只能把他托付给当地老百姓,因贫病交加,又缺医少药,外公牺牲在了旬邑。外公牺牲后不久,外婆也在极度悲伤中,给家里留下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和舅舅)而悲愤地离世。

在关中分区,当时的妇女大多是裹着小脚的,清秀而贤惠的外婆受家庭和外公进步思想的影响,没有裹足。从家乡到分区的200多里路,外婆日夜兼程,骑着毛驴,抱着幼小的女儿,艰难地行走在家乡和边区崎岖的小路上,协助丈夫一次又一次地带领进步青年去投奔革命。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20岁女子,用她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了重担,这是多么坚强而伟大的母亲啊!我没有见过她,可已经潸然泪下。作为外孙女对外婆的感情,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有的只是共同的对希望的期盼,对革命的热情,那是现在我们这一代人怎么也无法亲身体会的。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个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1949年,我们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亲爱的外公,是祖国抚养了您和外婆留下的两个孤儿,党和政府对妈妈和舅舅关怀备至,5月20日,西安解放,您的老领导、老战友习仲勋时任西北局书记,即刻派人到高陵,向高陵县委书记和县长了解妈妈和舅舅的情况,高陵县派人将舅舅杨万义带到西安。当见到牺牲战友的遗孤,习仲勋难掩激动,眼角闪烁着泪花,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舅舅的头,将8岁的舅舅轻轻地抱起说:“到底是个男娃啊!没想到革命有了后代,你父亲有后代了!”不久,习仲勋把妈妈和舅舅送至保育小学,并嘱咐他们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1949年新中国刚刚成立,外公即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亲爱的外公啊,您和那些成千上万的、为新中国成立而献出生命的革命者,永远回归到您最深爱的祖国大地。

一个人的生命不在于长短。战争岁月中,革命者随时会遭受突如其来的灾难,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共产党员救国救民的责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怀着大理石般的坚韧,

承受着严酷的命运,

对自己的信念从未改变,

就是在难以忍受的日子里,

我也像春光一样明媚而不灰心

以自己的鲜血,

表明我对祖国深情的爱

……”

无数的革命先烈,浴血奋战,用年轻的生命和坚挺的脊梁,换来了民族的尊严,他们的信念终于让我们后辈见证了!英年早逝的外公啊!您若能看到今天的胜利,祖国的繁荣昌盛,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巨变,您一定会无比欣喜,永远含笑长眠于九泉!

(本文由杨新成烈士外孙女杨子执笔,陕西三秦儿女红色宣讲团团长王放也有贡献)

特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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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杨 子(杨新成烈士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