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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那些“花儿”在哪里‖翁新京

作者:翁新京 来源:内江文友部落 发布时间:2023-01-26 15:32:38 浏览次数: 【字体:

导 读

在相同的境遇中,性格往往能决定命运,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作者翁新京女士在本文中就描写了这样一群姑娘,她们同样出生在农村却性格迥异,命运不同:有的姑娘经过努力拼搏,成其为幸福花;有的姑娘默默承受其辱,沦为了苦菜花;有的姑娘有幸运之神眷顾,成其为幸运花;有的姑娘被甜言蜜语所欺骗,最后被抛弃,成了凋零之花。

作者心地善良,农村的“花儿”们的命运,成了她一辈子的牵挂。朋友,你也有这样的牵挂吗?作者描写细腻,把姑娘们的故事写得丰富曲折、跌宕起伏、生动感人,或许能把你带入到人生命运的回味中。

那些“花儿”在哪里

翁新京

每当我听到朴树的那首忧伤而温暖的歌曲——“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我的心头就会吹拂阵阵暖风,荡起微微涟漪,涌上丝丝惆怅。

是的,此刻我也想起了生命中的“那些花儿”。

少时玩伴、同窗学友、知青伙伴、闺蜜知己,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当枫叶红了的时候,我们还不时见面,常有联系。我们相聚回忆过去,畅聊缅怀往昔,也黯然神伤“无可奈何花落去”。

然而,我却时有“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若有所思,因为此“花”非彼“花”,与我共同走过一段青春岁月的,还有那些在泥土里孕育发芽,在乡野间绽放娇艳,虽不曾引世人注目,却在我心中至今未曾枯萎的“花儿”,她们就是当年我下乡生产队的几位农村姑娘,你们如今在哪里?

1971年10月,我下乡到乐至县石佛区泰来公社,那年我16岁。很快,我们两个下在一个生产队的女知青,就和本队的几个年轻姑娘成了好朋友。

我们住的院子是队里七八个院落里最大的一个,有十几户人家,50多岁的生产队长胡成书一家也住在此院。胡队长有一个二女儿叫秀芳,排行老三,她上有哥姐下有弟妹。秀芳比我们大一两岁,她和队长一样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对我们嘘寒问暖,关怀有加,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秀芳个子不高,一对又黑又粗的长辫子,红扑扑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笑眉、健美的身姿,浑身洋溢青春的气息。她是一个勤劳、聪慧、善良、温柔的好姑娘,她说话轻言细语,见人就笑,无论老少,热情相助,队上人见人夸,我们初见她就不由产生了一种自来熟的亲切感。

我们刚下乡时,许多家务事儿和针线活儿都不会做,秀芳就像姐姐一样,手把手、不厌其烦教我们缝被子、补衣服、做鞋垫。记得有一次,秀芳耐心地教我缝补衣服,她把我的一件肩膀处磨破的布衬衣摆在床上,把从她家里找来的一块颜色接近的新布放在破衣肩膀处,一边比划着一边告诉我:“肩膀这里如果缝补不好,穿上就会不平展、皱巴巴、很难看。”她告诉我缝补要点:布块如何摆,针从哪里下,线朝那边走,补丁怎么缝。

在无微不至关心我们的同时,秀芳还经常给同院的两个男知青洗衣做饭,缝被子补衣服,同是十六七岁的年龄,男知青较之我们女知青,在学做这些家务事方面,更需要帮助和调教。

我们下乡不久就听说了秀芳的“故事”。秀芳曾和本队一个男青年要好,那个男青年有文化,长相清秀,举止文雅,聪明能干,但是家庭成分是地主。队长是贫农出身的老党员,思想觉悟高,坚决反对他们交往,结果自然是棒打鸳鸯,劳燕分飞,男青年娶了他人,秀芳订婚远方的简阳县农家,这都是我们下乡之前的事儿。我们知道秀芳已有婚约,但她在我们面前却从未提起。

同院住的还有和秀芳年龄相仿的堂妹秀群一家。秀群秀秀气气,文文静静,她们姐妹秉性相似,秀群也是一个可人的好姑娘,与我们相交也甚好。

时光流逝,三年过去,我还没听说秀芳何时出嫁,而秀群却在1974年初就出嫁了,男方是本队保管员苏大爷的儿子,等到当年11月我离开乡下返城时,秀群已初为人母了。

不久,我突然听到从乡下传来的关于秀芳的惊人消息,说她一直爱着本队的一位男知青!那一刻,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秀芳经常帮助那位男知青做家务的情景,虽然我看到过很多次,却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因为秀芳帮助别人是一种常态。那时,我心中的一些疑问才似乎有了答案,之所以秀芳不愿提及她的未婚夫,也迟迟不出嫁,是因为心中另有他人,或许她为此一直在内心挣扎,在和家庭抗争,心中的痛苦却无人诉说。与此同时,我知道的结局是,秀芳最终履约远嫁他乡,那位男知青也招工返城了。

20世纪90年代中期,当那首脍炙人口的反映知青年代的歌曲“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刚一唱响的时候,我不由得立刻联想到与歌曲里的小芳同命运的秀芳,眼眶不禁会湿润起来。至今,每当我想起秀芳,她那甜甜的长相、长长的辫子,乃至教我们做针线活儿时的一颦一笑,都会清晰地浮现眼前,留给我的是那么美好的形象。

小芳

音乐:

李春波

在乡下时,距我们住的大院一百多米远的对面是王家院子,这个院子里主要住的是公社卫生院王院长一大家子。王院长知书达理,学有专长,自然是乡里的名人。王院长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有同父异母、二十出头的妹妹王同清与他的继母一起生活,并同住在王家院子里。王院长有一双儿女已经成人,儿子娶妻生子,女儿叫王安琼,年龄也和秀芳相仿,她和姑姑王同清都待字闺中,很快她俩也成了我们两个女知青的好友。

王院长家算是队上“名门望族”,王同清和王安琼也是队上出众的姑娘,她俩都聪明伶俐,能说会道,长相不俗,尤其是王同清,眉清目秀、肤色白皙、身段苗条、步态轻盈,她的性格极好,温柔可爱。王安琼则性格直爽,快人快语,热情似火,她除了热心教我们干农活儿之外,还能直言不讳指出我们的不足,包括生活上的一些细微之处,她也要点拨我们。

下乡后不久的一天,我们正在地里干活儿,王安琼紧挨着我身旁,嘴巴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你不晓得,最近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儿,这件事儿如果成功了,也许你们不会下乡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再问,她笑而不答,三缄其口。

很快,“林彪事件”传达到社员这一级了,我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明白了王安琼之前对我说的意思,她父亲比我们更早知道了消息。

一年多后,王安琼出嫁到好几十里外的另一个公社,从此很难见到她了,当时我的心里很是失落。

王同清初中毕业,在队上是文化程度最高的女青年,她一直担任队上记分员,社员们都亲昵地叫她“小尼姑”,开始我们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当时的农村,像王同清这样二十出头的姑娘基本上都结婚生育了,而她则是另类,所以社员们才给她起了“小尼姑”的绰号,并且当面称呼。王同清对这个绰号并不介意,常常是一笑了之,习以为常。

其实,王同清有一个自由恋爱的对象,就是本队邓家院子的邓大娘在乐山部队服役的独子,只是我们从来没见过。邓大娘丈夫早逝,一人养大独子,生活不易。王同清经常去邓大娘家帮忙做事,照顾她心中认定的未来的婆婆。在队上社员们眼中,邓大娘是有福之人,才能找到王同清这样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做儿媳,大家都认为这是万无一失,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我心中也暗暗期盼着王同清早日成婚,就不会像王安琼那样嫁远了见不着。

有一年,王同清去部队探望恋人,她回来后心情愉快,整天笑意盈盈。一天出工歇息时,我和王同清并排坐在田埂上,她满面春风,有些自豪又有些羞涩地告诉我:“他在部队给首长开小车,我去部队时,他对我可好了,有空就陪我出去玩儿,每天把饭菜给我送到屋里,还给我端洗脸洗脚水……”我望着她幸福的笑脸,心中满是祝福。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仍是在田间地头休息。王同清望着我们若有所思,突然说道:“你们好年轻啊,我好羡慕你们!”我望着她真诚的眼神,不由惊讶地说:“你也很年轻呀!”她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我都老了!”

王同清第二次去部队探亲了,这次她回来后好像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也没有对我们提起她去部队的事儿了。不久,我听说王同清的恋人已经变心,他与部队首长的女儿相好了。为此我忿忿不平,几次想关心询问王同清,都欲言又止怕她伤心。

1974年夏季的一天,我和社员们正在山坡上出工干活儿,突然听见坡下的王家院子里有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看到院子里有一些人在跑动,随即我们就知道是王同清服农药寻短见了!那一刻,我的脑袋里仿佛“轰”的一声响……

当即王同清就被送到公社卫生院抢救,后来听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两三天后我去王家院子看望王同清,她半卧在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眼神黯淡。她见我来了,抬抬眼皮点点头,默默无语,瞬间两行清泪流过腮边。我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也眼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

从那以后,王同清几乎足不出户,很难看到她的身影。一两个月后,她也和王安琼一样,嫁到相距几十里的外乡。她嫁给了什么样的人,我一无所知。不久,我也离开了乡下,从此再没见到她。

住在邓家院子的陈大娘,也有一个独子在成都附近的广汉部队服役。大约是1973年春天,陈大娘的儿子从广汉农村娶回一个媳妇,名叫袁群碧,不到20岁。别看她的名字有乡土气息,人却十分洋气,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庞,浅浅的酒窝,樱桃小口,薄唇皓齿,模样俊俏,性格活泼,说一口绵软的成都话,十分出众。公社有的男知青见到我们一起赶场或到公社看电影,私下向我们打探“她是谁?”

袁群碧来了后,似乎和队上的媳妇、姑娘们有心理距离,却自然而然地和我们知青接近并要好。她在我们面前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她告诉我们,她家就在广汉机场附近,夏收时驻地部队来生产队支农,他们相识相恋在“风吹麦浪”中。每当谈及恋爱经过,她都神采飞扬,两眼放光。她向我们描述家乡一望无际的麦地和连成片的水田,川西平原农村的美景,在她悦耳的讲述声和银铃般的笑声里呈现我的眼前。我第一次知道广汉还有飞机场,自从我在10岁那年离开北京一直到下乡乐至,再也没见到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和飞机场,此时此刻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的童年,勾起了我的思念,引起了我的共鸣。

有时我也暗自思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乐至的姑娘,有一些远嫁到简阳一带相对平坦和富裕的地方去了,这里的人提起她们,总是羡慕的口气。而袁群碧为什么要选择嫁到比自己的家境差得多的陈家,比家乡条件差得多的乐至县来呢?当时还没有恋爱经历的我,不能完全理解袁群碧的人生选择,其实这就是爱情使人义无反顾。

一年多后,袁群碧的丈夫转业,安置到本县童家区粮站工作。不久,袁群碧也就随丈夫去了童家区定居。

几十年过去了,一首《风吹麦浪》风靡乐坛,“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这悠扬动人的歌曲,似乎在诉说着久远的浪漫爱情故事。

风吹麦浪

音乐:

叶一茜 - 风吹麦浪

胡秀芳、胡秀群、王安琼、王同清、袁群碧……这些知青年代的青春伙伴,虽然已在我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却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鲜活。

2021年10月,是我们下乡整整50周年,我和公社知青伙伴们重返乡下,探望乡亲,找寻青春。

我和知青队友漫步在苍翠的山坡上,行走在蜿蜒的小路中,伫立在破败的老屋前,徜徉在劳动生活了三年的山山水水之间,秋风拂面,细雨蒙蒙,往事如烟,思绪万千……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副副青春的笑容,迎面而来,仿佛一步之遥,触手可及。

你们青春不老,花开不败,无需寻觅,永驻心间,此情绵绵,遥遥寄语。

来源:内江文友部落

文/图:翁新京(女,1955年生于北京,1965年12月随父母支援三线建设到四川省内江市白马电建三公司,1971年7月于内江市五中毕业,同年下乡到乐至县石佛区泰来公社,1974年招生进四川内江铁路技术学校,1976年毕业,后期成人教育毕业于内江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先后在内江铁路机务段子弟学校、重庆铁路中学、内江铁路中学任语文教师,2010年退休后定居成都)

来源: 内江文友部落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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